关灯
护眼
字体:

孔子与中国文化及世界前途

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一

    中国历史文化传统,乃以儒家思想为其主要骨干。孔子则是中国儒家之创始人,为此后历代儒家所尊奉。上自唐 虞 三代,中国古代历史文化,孔子集其大成。下迄今兹,两千五百年来,人物之薰陶,政治制度之建立,社会风尚之归趋,文学艺术之发皇,人生理想之大目标,凡属中国历史文化中之重要项目,莫非由孔子思想而生根发脉,以至于枝叶繁衍。故孔子思想,实为中国历史文化传统中生命活力之所在。

    但严格言之,孔子并不纯为一思想家。与其称孔子为一思想家,不如称孔子为一教育家,更为妥当。但孔子亦不如我们所想像的所谓一般的教育家。因孔子设教,乃是有教而无类。不论男女老幼,各项职业,各项地位,乃至民族之别,时代之异,孔子之教育理想与教育精神,乃以全人类为对象。

    然孔子亦并不如全世界人类中其他之宗教主。儒家亦始终不成一宗教。凡属宗教,必信奉一超乎人类之上之天帝或其他天神。其一切教义,则假托于此天帝或天神而发出。故凡属宗教,必带有一种出世倾向。一切宗教之重心,乃并不在此人类俗世中。佛教虽不信奉一天帝或其他天神,但其创始人释迦牟尼之受其后世佛教徒之崇拜,乃亦相似于其他宗教徒之信奉上帝或天神。抑且佛教徒之出世精神,尤较其他宗教为加强。中国儒家,就宗教目光视之,则尽只是俗人,无信仰,非教徒。而孔子亦只是一俗人。从其出生以至死亡,一切事迹记载甚详,绝无丝毫神话气氛夹杂其中。后人过尊孔子,不免有少许神话成份渗入,但究不为一般儒家所重视,所认许。孔子教义,乃全自人类历史文化传统中提出,上自尧 舜,下至文王、周公,皆属实人实事。孔子教人之主要宗旨,只在教人如何在人群社会中做人。并重在教人如何在其男与女、老与少、知识、职业、家属、国家民族,以及人生种种分别中,各自做一人。后来宋儒称之曰“理一分殊”。就做人的道理言,应该各人各一样,但同时又是大家都一样。

    孔子亦常言天,但孔子所言之天,不如宗教家言上帝之具体而确切。孔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天不可知,然人乃受天命以生则可知。天命极普泛而广大,人之受于天者有限,然其禀赋之在我者则更亲切而易知。故孔子不教人“知天”,而教人“知天命”。抑且人与人为同类,天之所命于人,与人之所禀赋于天者,在其相互间大体相同。我能由人以反己,又能推己以及人。历史上从古到今之人,莫不有其所同然。而人中有聪明杰出之圣人,知天之所以命人,较之其他人远为深至。圣人以下,又有贤人、善人。我能博观于人,又能择人中之圣人、贤人、善人为师法,则可从“知人”而即以“知天命”。知天之所命,则知人之所当为与所不当为,所可为与所不可为。以人群社会与历史演变之种种祸福成败为证,则我之所知于天之所命者,岂不信而有据,简而易从?故孔子教义,其重要点乃在以人教人,然后由“人”而上合于“天”,从“可知”以达于“不可知”。故孔子之教,乃为一种人文教。与世界其他宗教,有其同而亦有其不相同。

    二

    孔子教义,由后世儒家之推衍引伸,其“天命”之在人者名曰人之“性”。孟子与荀子有人性善恶之争。然如荀子说:人之性恶,不能不有所师法以达于善。故荀子亦主师法圣人。但圣人同亦是人,与其他人为同类。故荀子之说,终不如孟子之说为圆满,更为此后儒家所信奉。故儒家多主人性善。人之所当师法者仍在“人”,而其极则可以不背于天,而与“天”合一。

    人与万物同生天地间,同受天命以生。人有性,物亦有性。不仅有生物各自禀赋一天命之性,即无生物亦复各自禀赋一天命之性。下至宋儒,乃从“人性”推广论及“物性”,而说“性即理”,特地提出一“理”字。故宋学又称“理学”,亦称“性理之学”。物各一性,一性各一理。天地间有万物,即可有万理。万理同出于天命,同存在,同表现于天地间。故万理虽各相异,而有其相同,可以相通而合一。宋儒则称之曰“天理”。“天理”者,即此众理之会归一理。使众理皆消失,此一理亦将不见其存在。故曰“一物一太极,万物一太极”,而“太极”乃是一“无极”。太极实即是一理。一共通之理,同时亦是一分散之理。此理亦可称是一本体。有本体乃有现象。然取消一切现象,则亦无本体可见。天于何见?即由人类与万物之身上见。若没有了人类与一切有生、无生之万物,则天亦无由见。故人当从人类自己身上乃至一切有生、无生之万物身上来见天。主要则应从人类与万物之“性”上见,“理”上见。故宋儒又说“天即理也”。宋儒性理之学,显然仍从孔子教义推衍引伸而来。“天”与“理”乃异名而同实。此非违背了孔子义,乃是阐申了孔子义。

    远从上面所说,可见中国 孔子乃及此下儒家教义,不仅涵有一种宗教精神,并亦涵有近代西方自然科学精神。在中国儒家则称此为“格物之学”。在《易经·系辞传》中,凡能“开物成务”者,皆是“圣人”。开始结绳为网罟,以作渔猎之用。斫木为耜,揉木为耒,以作耕稼之用。造为货币,以供商业之用。制为衣裳之制,以供政礼之用。刳木为舟,剡木为楫,服牛乘马,以供交通之用。重门击柝,以供防暴之用。断木为杵,掘地为臼,以供食用。弦木为弧,剡木为矢,以供战争之用。上栋下宇,创造宫室,以供居住之用。发明棺椁,以供埋葬死者之用。创造文字,以供人文社会一切之用。凡属古人在历史文化上之一切进步,其有关于物质制造,乃至社会习俗上之种种创兴发明,远从包牺、神农氏起,皆由人类中不断有杰出圣人之不断贡献。凡属“圣人”,则必上通天志,下达物宜,以善尽人情。随时随地,以起变化。上则效法天象,下则制作器用,而人道乃由此光明而畅遂。故在中国儒家教义中,“宗教”与“科学”乃能相通会合,一以贯之,而其主要枢纽则在“人”。此即观于上所称引《易经·系辞传》之一节而显然可见。

    人道中最主要者在于“尽性”。《中庸》上说:“尽己之性而后可以尽人之性,尽人之性而后可以尽物之性。”尽性工夫应分此三步骤。近代自然科学,主要偏重在能“尽物性”。但须有一先决条件:求“尽物性”,必求其于人类为有利,不能求其于人类为有害。故尽物性,必求其合于人性者而尽之,不当尽其与人性不合者。故尽物性,必先懂得“尽人性”。如何了解人性?则莫如先了解己性。己之性即是人之性。自己了解自己性情,其事为易。若自己不先了解自己性情,如何能了解到人类全体之性情?先了解己之性,与人之性,而求能有以尽之;更进而了解到物之性,而亦求有以尽之;此则人性、物性、己性可以相通合一。由“知性”而“尽性”,即可以由人而达天,故曰“尽性知命”,亦曰“可以赞天地之化育”。由是观之,可见中国儒家本亦由一种宗教精神为基本;及其推衍引伸,乃可以发展出一种科学精神;再由此种科学精神回头来充实圆满其宗教精神。以儒家原来语说之,可谓由“尽性知命”推衍到“格物穷理”。而“格物穷理”亦即所以完成其“尽性知命”之理想。此二者,如环无端,可以相贯而相成。

    三

    再讲到如何来尽性知命,格物穷理?其工夫则全在人心上用。故《孟子》曰:“尽心以知性,尽性以知天。”“心”与“性”与“天”之三者,有其层累而上之阶次。自孔 孟以下,至于宋儒,莫不最看重人之“心”。故宋儒性理之学,又可称为“心性之学”。其实孔子以下中国儒家之最大贡献,即在此心性学上。近代西方心理学,有智、情、意三分说。在孔子早以知、仁、勇为三德。“知”即是此心之理智部分,“仁”则是此心之情感部分,“勇”则是此心之意志部分。但孔子教义,著重在全人生之全心体上。人生之主要主宰在其“心”。孔子之主要教义,乃从全心体来主宰全人生,由全人生来参悟天命真理。孔子主张以人参天,因心见性,并不单一从此心之纯理智方面来推寻真理。故孔子思想,乃与西方一般偏重纯思辨、纯理智之哲学家有不同。

    中国儒家,每以“性情”二字连举并说,亦常以“心情”二字连举并说。宋儒说:“心统性情。”毋宁可以说,在全部人生中,中国儒家思想,则更看重此心之“情感”部分,尤胜于其看重“理智”的部分。我们只能说由理智来完成性情,不能说由性情来完成理智。“情”失其正,则流而为“欲”。中国儒家,极看重“情”“欲”之分辨。人生应以“情”为主,但不能以“欲”为主。儒家论人生,主张节欲,寡欲,以至于无欲。但绝不许人寡情,绝情,乃至于无情。若使人生成为一寡情、绝情、无情之人生,此种人生绝对要不得,而且亦无可能。但若使人生成为一多欲或纵欲的人生,此亦绝对要不得。此种人生,不可大,亦不可久。“理智”作用,正在指导人生中“欲”的部分,使欲之要得者求能尽,欲之要不得者求能节。节之又节,求能尽量减少,以至于无。“欲”的部分受指导,则“情”的部分一归于正,乃始可以“尽其性”。

    所谓欲之要得者,孟子称之曰“人之大欲”,如人生中之饮食男女是也。此种“欲”,与生俱来,实即是人之“性”。“情”从“性”出,故人有好生之情,有夫妇之情。饮食男女,亦皆在人之性情中。然若由饮食男女转生出种种人欲来而不知节制,则多欲转成寡情乃至于无情,人生种种大灾祸皆由此起。故宋儒严分“天理”与“人欲”。“天”“人”可以求其相合而为一,“理”“欲”则对立不并存。中国儒家并言“情理”。天人相合,只在“情”上合,不能在“欲”上合。

    宗教家无不主张节欲。但饮食男女之欲,应节而得其分,此即情之所在。若节而过其分,则亦将损伤性情。哲学家太过注重“理智”,不顾到人生中“情感”部分,则其所探求之真理,亦是各偏一方,而不见真理之大全。由科学发明人生种种日用必需品,此是其长处。但亦因科学发达而易于导奖人生向多欲方面发展,此则是其短处。...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一章目录下一页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