蠲戏斋诗编年集（第三卷）

    丙申　起正月讫十二月　一九五六年

    去腊北游喜晤啬庵别后奉寄

    独乘云气绝辎尘，暮齿相逢意倍亲。析有谈空非此日，餐风饮露更何人。梦中观树差能久，雪后行山已见春。佚我自全麋鹿性，迟君高咏下峨岷。

    谢张丹崖惠近影

    锦城雪夜曾通梦，用来书语。 湖上晴天始报书。且喜观河无皱面，方知到处得逢渠。

    雨怀　二首

    鹑居鷇饮不求安，俗变方知避世难。猛雨何心成昼晦，薰风无力解春寒。空中鸟影随波逝，壁上云山入梦看。阡陌已迷蓬藋乱，漫劳书札劝加餐。

    长疑国土等标枝，世壑终随大化移。捷径自来唯窘步，梦游何日是醒时？形神俱为津梁役，鱼鸟徒供弋钓资。小智营营矜有得，岂知天地本无私。

    禊日答诸友见赠

    无我何心说我辰，忘年暂对一时春。余生幸有优游日，同调应呼澹荡人。习俗难齐唯老寿，行歌相答总天真。眼前万事浮云过，又见飞花片片新。

    答孝怀即为其八十一寿

    得句偶然虫蚀木，行年真似鸟飞空。春来四野桑麻长，都在东轩啸傲中。旧腊恨虚三日话，太平喜见九州同。祝君高卧加餐好，不隔江湖有梦通。

    答童次布

    不住山颠住水涯，相逢犹许话桑麻。纵饶纪历同僧腊，未要囊钱送酒家。此日风前人似菌，他年海上枣如瓜。何当尽舍虫鱼习，放眼来看顷刻花。时湖上牡丹盛开。

    看花和苏盦作

    尽收香色入空观，皓首行吟兴未阑。妙句应从言外得，好花都似梦中看。五风十雨三春暮，万紫千红百众欢。明日秾阴遮眼暗，漫移高树近雕栏。

    苏盦见示舍宅诗作此以广其意

    广居非尺宅，近俗无远思。古来达道人，天下亦可弃。吾生非我有，何况身外事。持此喜舍心，定入如来地。平生箕颍俦，吟咏见高致。及玆悟旅泊，翛然遗物累。国邑皆性空，寒暑焉能避。栖迟信为拙，解脱不思议。余荫桑竹留，苍生乐衣被。康节有行窝，无忧一瓢寄。

    立夏寄怀啬庵　二首

    林卧观空已息游，心依远海望高丘。拱桐花发峨眉夏，可忆山阴雪夜舟。

    青帝功成百卉雕，黄蜂紫蝶各漂摇。闲云欲共空山语，唯有孤松是久要。

    次韵答贺敏生见赠

    白露苍葭隔汉阳，诗人语重故心长。老生柱下唯观化，陶令江边悔种桑。高咏尚存丘壑美，圣湖已少芰荷香。定知楚客秋风思，颇惜兰陵法后王。

    简啬庵用端午见寄韵

    有无信一辙，形影亦非待。环中理既得，以明斯用晦。御寇人莫知，庄周粟犹贷。蛮貊或可行，冥心故无嘅。古来达道人，玄同忘小大。忆从燕市饮，日月忽已迈。蟭螟正游睫，蝍且自甘带。嚣讼每滔天，泯棼皆自郐。三界孰安立，五行同负戴。怀袖字未灭，桑柞火新改。盲风先秋至，渐觉霜露坠。区区蓬艾间，芙蓉岂堪采！泬漻气始肃，仰视天如盖。钱塘八月潮，但有扁舟在。与子隔岷峨，茫茫望云海。

    啬庵惠示令弟万慧法师道影敬题一首并寄慧师缅甸致问安稳

    目穷霄汉少同流，法眼空身一相收。无着天亲人不识，却因奘显忆巢由。

    钟钟山因风灾惠书存问并以经曲阜谒孔林过徐州悯潦诗见示率尔奉答

    天下人才用斗量，喜君万象入诗囊。淮徐尚有饥寒众，邹鲁终悬日月光。岂向端门夸制作，能教裸国识冠裳。秋风破屋劳相问，已罢行吟久坐忘。

    再次贺敏生韵

    浮生日日送斜阳，寒暑还同道路长。举世形劳皆墨翟，丰年尸祝有庚桑。飘风忽似蚊虻过，好句如薰戒定香。已绝将迎无内外，不因心所累心王。

    三次贺敏生韵

    颓老心情岂复阳，纵教咏叹不能长。空山带索逢荣叟，霖雨高歌忆子桑。醉客陈词多谬误，诗人满袖尽馨香。望洋我已惭河伯，拟《易》何堪比僭王。

    题河间献王君子馆砖拓本

    梁园宾客尽尘埃，卓尔终推大雅才。遗构祇今余半甓，儒生何事慕金台。

    题方望溪姚惜抱诗册

    桐城自昔盛文儒，家有灵蛇照夜珠。此日书林夸二妙，论诗犹得比欧苏。

    戏酬贺敏生四次前韵

    已知寇莫大阴阳，龟筮凭谁问短长。匠石岂能容代斫，哲人多半出空桑。芙蓉木末秋方采，桂树山深晚正香。今日老庄须告退，清谭唯恐咎何王。

    九日感兴五用王字韵

    百年高会几重阳，迟暮方知去日长。满地江湖多蔓草，一天风雨有枯桑。闭门已罢登临兴，行路犹趋药饵香。菊酒自斟还独醉，家家野老飨戎王。时邦人方迎苏加诺。

    灵隐访周伯温理公岩记石刻和苏盦作

    僧宝俄空不可招，兴来随喜及霜朝。尚余石窟搜虫篆，始觉灵山未寂寥。岩际傥容三日卧，兵尘已见一时销。双林回首经行处，谷口云封问晚樵。

    谢樵谷惠诗及寿字

    有心一例成心所，无我何因说我辰。没世不忘方老寿，忘言相遇各天真。来云去梦浑无迹，渴饮饥餐岂异人。昨日清明劳问讯，山中犹似永和春。

    题何蒙孙先生为诸暨螟灾乞赈帖

    飞书营粟为仁民，静扫螟蟊起饿人。十室自关天下计，长留手泽付儿孙。

    题海粟黄山西海门图卷

    五丁力劈势嵯峨，海思云愁笔下多。不见轩黄留鼎药，瑶池西望水层波。

    观梅兰芳演剧和苏盦作

    懒看鱼龙百戏陈，歌钟舞袖一时新。态秾意远真疑梦，为是花神是洛神。

    游岭南归书所感答湖上诸友问

    常惺梦犹觉，漫游行亦住。顺俗有去来，理得无新故。言从百越归，已展罗浮步。海客惜云臻，西来此津渡。相传达摩西来于广州登岸。 嚣佗斩荆棘，岂识曹溪路。我思虞仲翔，朽宅余独树。光孝寺为虞翻故宅，旧有诃子林，今存一株。 韩苏并迁谪，颇假山川助。近代盛文儒，晚乃矜武库。鴂舌疑众咻，丹砂恐多误。旅人袨春服，骈阗各驰鹜。眷彼天下交，吹剑宁一顾。榕阴何郁郁，荔叶泫清露。静对溪壑姿，不羡泠风御。温泉涌深谷，仰视悬流注。杂华哗朱明，未信玄冬暮。嘉兹草木蕃，远致蛮茅附。经邦溯椎结，于今陋乘辂。逾岭复过衡，观物欣所遇。濠鱼仍自乐，群狙竟谁怒？回车雪正霏，卧起日方曙。朋侪问筇屐，衰年倦豪素。还望老人星，仙洲眇烟雾。

    寄答吴希之

    客路何嗟识面迟，十年前已许相知。西湖春好来游近，南国冬暄且住宜。陶令攒眉真有会，维摩杜口是吾师。为君举话无多子，不遇诗人莫献诗。

    题宋拓定武兰亭为陈仲弘作

    右军书是不祧祖，禊帖高名冠千古。惜哉真迹閟昭陵。石刻流传推定武。太宗响拓赐群臣，岂曰临摹限欧褚。绍彭易石镵五字，尚有遗闻记《春渚》。俗士纷纷较肥瘦，孰辨淄渑喻甘苦。鸾翔凤翥每心惊，雾结烟霏难目数。家有灵蛇始识珠，涪翁直到汪容甫。人间真赏不易值，若或得之藐秦楚。我来从化挹飞泉，忽遇陈蕃溪树边。欢然示我北宋拓，岩光云影相澄鲜。为邦已陋贞观治，下笔无过兰亭妍。神物故应历代宝，纵浪林壑思仁贤。昔闻崔蔡论书势，如饮曹溪谙水味。洵知换骨有金丹，何异邺城观剑器？书家妙悟本多方，未要玄言退老庄。坐卧不辞三日对，身云无尽出钟王。

    次韵答以风

    少陵向夕咏鸡栖，太白行吟爱竹溪。沙界从来容手接，忧端何事与山齐。漫言衰步罗浮展，久避人伦月旦题。海日自生还自落，金轮长在大荒西。

    除夕偶感

    体物非遗物，知游已废游。无心安有境，绝学始忘忧。伏腊从人说，盘飧不自谋。同风如可俟，四海定安流。

    丁酉　起正月讫十二月　一九五七年

    法界颂

    一真法界，事事无碍。金翅飞空，牯牛逐队。蚊虻过前，日月相代。当生不生，成即是坏。何将何迎？非内非外。优哉游哉，无乎不在！

    北还寄夷希

    体物缘情久废诗，归来犹喜及花时。陈抟祇合山中卧，陶令空攒社外眉。鰕菜莼羹思越俗，猪苓鸡壅付卢医。匆匆又负联床约，愿托春风进一卮。

    春　郊

    隤年揽物觉春迟，绿遍郊原此一时。夜雨朝晴如有待，水流云起不相知。忘言宴坐花仍落，暂醉扶行日已移。近树奔蜂长扰扰，隔林莺啭又深枝。

    答叶俟庵韵

    挂角羚羊不可寻，游鱼吹浪鸟归林。浮云易灭虫书在，千载悠悠柱下心。

    酬沈草农

    沈君萧山人，善鼓琴。壮岁曾游南洋营橡树，五十余年不相见，昨邂逅沪上，以诗见投，用此酬之。

    昔年江海共然犀，晚岁忧娱理可齐。九陌车尘唯障面，百蛮人聚尽雕题。援琴定有游鱼听，种树空留暮鹊栖。六月南溟真一息，相逢应遣醉如泥。

    答啬庵见怀韵

    暮霭朝烟病转加，郊园春尽已无花。日中乌影成三足，月下蛙声似一家。碍径莓苔因雨滑，压堤杨柳受风斜。别来苦恨诗情减，却忆窗前取画叉。

    阙里行谣

    弱植慕朝闻，千圣仰一德。岱宗久遥企，阙里今始觌。弦歌虽已隐，俎豆犹未绝。庙堂留洒扫，日月照蛮貊。坏壁想金声，列柏余铁色。端门启汉制，无乃毖纬惑。世降有追封，于礼嗟已忒。阶天胡可升，超海终沦溺。小儒穷拟议，颛氓从钓弋。将圣示无知，至神良不测。六艺垂空文，百王何损益。几深谢辞赞，伐树令心恻。游鹤尚巢松，潜鱼无听瑟。踽踽念周行，茕茕仍适越。徘徊不能去，咏叹于此毕。吾道犹醯鸡，愿言齐语默。

    灵隐消夏　二首

    怨暑生民累，栖山旧俗余。安心庸有法，遮眼已无书。云起千峰变，风来万窍虚。莫询方内事，热恼定应除。

    火宅三千界，流波十二辰。心斋忘物我，壁观谢天人。惠辩蚊劳细，周占虎变新。山中酣睡足，白日正移轮。

    云林山寺雨后作　前一日立秋

    空翠流天暑渐收，今看少昊正行秋。西山尚可容麋鹿，南面终当逊蠲髅。石气林光长不厌，岩花溪鸟百无忧。眼前总是三三昧，休与人间倏忽谋。

    中秋自灵隐还湖上

    灭影云峰去，全生下泽游。深山才古寺，明月又高楼。佛国长宜夏，人情易感秋。蘧庐成久客，天地一虚舟。

    题阳明书良知四绝句诗真迹

    末后拈花已费词，神通妙用总难思。溪山云月分明在，多少生盲学坐驰。

    题李后峰诗卷

    乐清李经来，字明典，号后峰，明季高士，能诗善书，居雁荡山麓北阁。何白丹丘为作传，称雁荡有南北二阁，南阁章氏，北阁李氏，并世有文学，后峰尤长于诗。卷为永嘉方岩介堪所藏，逸品也。

    雁荡云封两阁荒，诗人笔底富山光。行间恐有龙蛇势，收入江心寺壁藏。

    后峰高士，惜遗墨所传仅此。观丹丘所为传，犹想见其人。微介堪巨眼，安能发此幽光，虽片羽亦足珍也。

    月夜看昙花

    时人争传昙花之异，观者如堵。余亦乘月往观，花大如菊而下垂，须臾而萎，了无奇特，乃悟人言未足信也。

    生心取境受人谩，幻影空花一瞬看。差喜月明无限好，不愁风露夜深寒。

    奇　器　为人造卫星出现于世而作

    巧历焉能算，虚空不可逃。骑箕今始见，奔月逝将翱。积气寥天小，微尘象纬高。风轮持地轴，帝力等鸿毛。至变通三极，奇谋隐《六韬》。经纶开草昧，忠信绝波涛。膻行来疏附，蓬心共郁陶。有生终役役，众口自滔滔。窥牖方迎日，投戈欲断鳌。颇闻征邑国，何事重钱刀？喜怒犹为用，蚊虻亦已劳。伊谁知险阻，消陨到秋豪。

    贺孝怀重宴鹿鸣

    八十常珍世共传，先忧后乐况称贤。至今桂树秋风里，尚忆兰成射策年。

    送陈撄宁北游

    道在樊笼亦自然，入廛垂手信君贤。生民食气方言寿，大地浮空本易迁。周遍已能知物性，刹那何用计光年。西湖别后看新月，依旧霜林水石边。时人谓人造卫星为新月，喜其新颖，故用之。

    感　物　六首

    久向春秋致太平，朝朝风雨候鸡鸣。四河入海皆同味，二曜行天亦代明。物论难齐犹指马，人情易见在亏盈。有苗不定怀干羽，涿鹿终由恃五兵。

    焦火凝冰憯镆铘，申韩黄老各名家。匈奴与汉为昆弟，祈父于王是爪牙。四众筵前唯说饼，长年雾里强看花。狂猿醉象知何限，逐浪冲风送有涯。

    长乱由来是屡盟，至今游士务纵横。风霆霜露无非教，蠕动蠉飞各有生。祇为鸱鸮甘腐鼠，每看蝼蚁困长鲸。《春秋》经世先王志，不救当年晋楚争。

    易宿移星是此时，蚊虻鹳雀尔何之？曾闻东海犹张钓，岂独长安似奕棋。昔日芙蓉花已落，终朝鞶带悔应迟。人间月旦元无定，莫向深林恋一枝。

    自古有情皆计我，问伊何日得逢渠？怀中各抱荆山玉，天下唯传《氾胜书》。五尺纷纷谈霸王，穷年琐琐注虫鱼。纵饶事业唐虞并，一例浮云过太虚。

    甘为聋盲捐视听，岂因夷夏论疏亲。结绳未信抟沙固，倚杵方求步纬新。云外千峰迷去鸟，门前尺沼聚游鳞。老夫观物心常寂，世智谁名物自身。

    此如风泉虚籁，自发天机。非有成心，无关群怨。如或未至诗亡，亦可比于遥谚耳。

    答苏盦病后见寄韵

    至日劳相问，高吟可废医。山楼萦昨梦，园柳伫归期。宴息都忘象，闲居亦玩辞。知君行药倦，岁晚看星移。

    龙松生行年六十索诗为寿以此赠之

    颇疑松生作家将安用此，然不妨随顺世间，聊以助喜。文字性空，此诗固无作也。

    上古谁名寿，相逢莫问年。众中人易老，方外物无迁。处梦今犹昔，观生俗是禅。浮云俄顷事，得酒且陶然。

    雪中和尹默近作　二首　用山谷次荆公题西太一宫壁韵

    天际同云尚密，枝头梅萼微酣。明日雪消花绽，春归塞北江南。后八日立春。

    明月芦花一色，往来阡陌东西。挂眼林峦无碍，生心洲渚成迷。

    再成二首拟山谷体

    道者春秋不涉，众人寒暑相侵。法界非空非有，真常无古无今。

    万法从缘起灭，世情与物推移。姑射神人不见，虚空消陨何时？

    和龙榆生读辛稼轩武夷桌歌

    高吟能继稼轩诗，一桌溪山梦武夷。今日西湖风雪里，闭门长愧答书迟。

    和龙榆生题丰子恺缘缘堂记

    水乡风味胜吴船，语近天真画近禅。买石移花皆韵事，每因陆亘忆南泉。谓弘一律主。

    立春日和苏盦

    岁暮华予句转新，祁寒未减早逢春。人情百草从风靡，诗味多年似酒醇。雪后看山唯一色，兴来绕树可千巡。星移物换长如此，祇是羲和迹易陈。

    寿张丹崖七十

    墨辩驺谈世并传，同时显学数君贤。朱颜长驻青春好，且喜耄年似少年。丹崖丰硕，有少壮之色，故云。

    戏效山谷体再和尹默雪中见答韵　四首

    门外儿童正戏，山中高卧方酣。应迹不夷不惠，安歌以《雅》以《南》。

    雁过长空寥廓，鱼游莲叶东西。物性随缘自在，人情执悟还迷。

    宿习追怀儒雅，新谣屡发高酣。耕凿且安时论，论文亦要司南。

    诗思众流归海，清光明月生西。若许别峰相见，定知大麓无迷。

    戊戌　起正月讫十二月　一九五八年

    戊戌人日重游超山报慈寺看梅自戊辰游此已三十年

    驱车终日亦成游，白首行吟兴未休。古寺已看蹊径改，繁花犹幸斧斤留。昔从邓尉分千亩，今与吴翁占一丘。吴昌硕墓在寺侧。 三十年来如梦影，阅人观树两悠悠。

    青石桥旧日公墓地今为浙江大学高楼连苑迥异昔时

    秦亭山下旧蒿莱，弹指千门万户开。转绿回黄多少事，北邙今日是春台。

    清末周梦坡补梅灵峰寺易世后荒圮壁间题咏断缺庭余老梅尚着一花号曰唐梅是日与苏盦游赏归途经玉泉口占

    颓龄观化入山迟，老树新花见一枝。林下经行池上坐，饭鱼弹雀怪同时。在灵峰见有荷枪取鸟者，及至玉泉，游客多施鱼粮，观其争食为乐。鱼鸟无知，人之好恶虽殊，其不仁一也。

    寿朱充隐八秩

    天禄琳琅校理亲，东华犹忆旧京尘。家风世世传经久，春色年年到眼新。文字丹铅匡谬俗，歌词音律和清真。羡君句有长生药，林类荣期岂异人。君著有《三馆书目》、《清史述闻》，又力正俗书之失，遍和清真词，皆其所以自寿也。

    题黄澹庵印谱

    金石家风艺苑传，研朱滴露有余妍。一时文采空中现，白雪红梅相映鲜。

    寄怀啬庵

    天上星辰不计年，人间榆柳又新烟。知能纵使穷诸有，耕凿无过返自然。去日已随飞鸟逝，附书欲问白云边。千岩万壑平生旧，最忆山阴雪夜船。

    倪文贞手札墨迹为陈壁承题

    虿尾银钩已绝伦，星精岳气见斯人。千秋怅望衣云阁，一字犹堪动鬼神。

    钟璞岑见示咏风雷诗率和

    五风十雨太平时，破块鸣条亦有之。宵籁无惊春昼永，喜君高卧更题诗。

    野　望

    林端草际露春光，紫蝶黄蜂逐队忙。炫昼桃花红似锦，沸天莺舌巧如簧。名都栋宇云中阙，寒女机丝陌上桑。未信风霆能鼓物，祇应渔钓学沧浪。

    禊日述怀答诸友存问

    岩耕泽钓并无能，住世真同挂搭僧。安隐不知身是患，冥行方悟识如灯。一春闭户常多雨，五岳寻山已少朋。康老几时探月窟，余生留眼看飞升。

    清明日张苍水暮下作

    犀甲吴戈迹已陈，胡雏康老日方亲。春兰秋菊虽无尽，雅废诗亡惜此辰。

    为人题桃花源图

    三界悠悠事少安，避人避世古今难。云中鸡犬无寻处，留取溪山画里看。

    啬庵示郤老针药答谢

    坐忘日损了无功，鷇饮鹑居一世中。幸遇王乔亲授药，因思御寇待乘风。人间甲子谁能算？天下车书未尽同。愧我膏肓成痼疾，喜君妙用总神通。

    心印铭歌

    《心印铭》，唐梁肃撰，宋僧冲羽书，刻在慈云岭石壁。榛莽蔽寒，人迹罕至。戊戌春二月，周启人寻得之，遂约苏盦、公纯往观。适晓沧、驾吾亦至，欣然偕往。苏盦诗先成，启人将作图纪之。诸贤皆能言其境。余因舍是，独稍明梁肃是文所由作。其因缘甚大且远，非徒玩其辞而已。

    我闻南岳思，举目视宵汉。三世诸佛一口吞，下界众生都不见。智过于师道始传，法华显实乃开权。天台中观绍龙树，五叶遂至荆溪然。荆溪法子有安定，白衣大士知心印。何异楞伽教外传，同是圆修同顿证。离一切相即名佛，心生心灭非他物。缘起无生法本如，好事因之镌石窟。千年梗塞无人到，见此皆应成佛道。纵使天倾地陷石壁隤，此土轻安无热恼。礼梁肃，揖冲羽，亟施毡拓逢人举。莫待三千劫火然，断舌点胸无可语。我来视此荆棘中，五丁斧凿龙蛇宫。不离文字即解脱，如将彩笔染虚空。《心印铭》，开佛眼，休言匪石不可转。众生何处更求心，月印千江随隐显。

    杂　兴　七首

    唯阿相去问如何，萧艾芳兰亦异科。易俗移风今日事，修眉广袖四方多。

    八儒三墨定分途，树蕙滋兰计已疏。物质自身唯变易，名言假立等虚无。

    昨夜山中万籁喧，邻僧偏爱论风幡。公冶几曾通鸟语，猩猩原不会人言。

    市中乐饵客争趋，花下游人亦自娱。岂意根尘原不涉，竹边眼里到来无。

    鹪鹩每觉深林足，鹏鸟何矜四海宽。直待虚空消陨后，始知三界本无安。

    杂花满树不知名，独向郊园寂处行。颇惜诗人题品俗，但夸红紫是倾城。

    三月心斋学坐忘，不知行路长春芳。绿阴几日深如许，尚有幽花冉冉香。

    寄怀陈仲弘

    每闻异域诵新篇，上国风猷四海传。论道终符无外旨，经邦先重屡丰年。康衢俗美民归厚，玉烛功成物自妍。皓首扶藜长仰化，未知何日更行边？

    遣　暑

    寄迹同方外，翛然远世情。虚窗延月久，密树度风轻。物变知无尽，民劳为有生。老农忧旱虐，幸得免岩耕。

    遣暑戏作　四首

    长生久视竟谁能？铄石流金定不胜。怨暑咨寒同一概，履霜旋复至坚冰。

    驺谈惠辩信多方，墨守输攻未可量。天路九关驱虎豹，猋风一夕扫蚊虻。

    穴处巢居并不宜，耕田凿井亦无辞。祇愁禹墨形劳极，未抵《阴符》十倍师。

    世间何处有清凉，不寐方知夏夜长。遍界星河摇动影，看来点点是萤光。

    所居西楼西牖暑月受日光最烈因移书以障之炎威稍灭口占寄苏盦

    移床就树喜清阴，畏暑难求避地深。幸有残书堪障壁，炎威从此不相侵。

    以豫制题墓辞寄啬庵附诗申意

    顺俗谓有生，我行亦永久。终当即墟墓，视日犹户牖。无身始免患，未化思速朽。形溃将返原，名字复何有？题辞比鸟迹，遗之在榛薮。草木良易腐，知尔为谁某？念我平生欢，相望各耆耇。适去会有时，攓蓬可无叩。附诗展戏谑，恍若接杯酒。信拙或非诞，庶以报吾友。

    遣　暑

    但听蝉声远市声，中庭老树午阴清。幸无十日当天出，时有熏风拂地生。斑白可能辞负戴，蛮夷稍解戢戎兵。病翁一榻唯高卧，寒暑原同昼夜平。

    滤风行

    暑月多风，人皆喜之。然旷野大泽，风来皆燠；林幽径曲，溪壑阴凉，风斯好矣。乃悟二气鼓荡，始怒终和。必冲林回薄，振柯拂篠，去彼剽悍，渐就清醇。所以行变化，成万物，犹之滤也。此亦物理，可推而知。因有滤酒之喻，作《滤风行》。

    好风穿林如滤酒，酒滤转洌风转清。风香酒味杂尘滓，非滤变化曷由成？道人寂照滤万物，深观有质同无形。世间国土悉空寂，但从意象生形名。形名既生封蔀起，爱恶攻取兴戎兵。为者败之执者失，方生方灭何亏盈？拘墟笃时尽形碍，金屑落眼皆生盲。若知无作无怒者，拔木偃岳将焉惊？海波不动山风止，永释猛厉归和平。始滤析酲愈疾患，滤极天地为清宁。飒飒泠泠不可系，岂假羽翼虚空行。借问饮冰消内热，何如洗耳听松声。

    独　望

    书势钟王变，玄风魏晋移。几人真得髓，异代不相知。万壑千岩境，祁寒盛暑时。寂寥成独望，今后更无诗。

    凤林寺故址今为国际旅行社

    杰阁犹疑七宝坊，胡人袒臂日跄跄。门前老树依然碧，无复钟声度夕阳。

    凉　夜

    凉夜清辉月半床，何殊虚室自生光。空诸所有便高卧，此是维摩却病方。

    遣暑后篇　末伏日作

    寂灭性中无热恼，风波道上少清晖。立亡坐脱吾犹欠，穴处巢居计并非。国似栖苴唯聚湿，生如倦鸟傥知归。密云不雨牛方喘，三伏炎蒸势已微。

    以题墓辞附诗寄啬庵未见答因自和一首

    泰山秋豪细，一念万年久。观生等占梦，谈天仅窥牖。孔墨道不行，尧舜骨已朽。处俗乃余惑，证真亡后有。出入慎风波，蹄迒遍郊薮。当前本无法，在斯亦云某。形劳能几时，孩提尽黄耇。篆刻任淆讹，钟悬罢鸣叩。何须抚陈迹，不如味玄酒。安诗聊自适，示我忘年友。

    以题墓辞附诗寄尹默辱次韵见和率尔赋谢

    荷锸相随是我师，劳君解剑一题诗。只鸡斗酒他年约，未必无知胜有知。

    秋　怀

    倚树闲吟一夏过，秋来坐雨对残荷。常疑郭璞游仙诞，今见嵇康好锻多。聚铁应留神禹鼎，陈诗唯颂玉山禾。邻翁矉蹙儿童喜，日昃难为鼓缶歌。

    中秋夜口占

    独夜中秋对月明，人间应共此时情。清光遍满三千界，不照干戈照太平。

    收视吟　十首

    近患目疾，视物易位，因入医院就医。终日困卧，不能无感，遂形于言。虽曰瞽词，颇存悬解。若遇明眼，不避弹诃。如谓呻吟，则吾岂敢！

    不辞衰步强扶行，后史前巫事转生。病榻祇容终日卧，一天风雨听秋声。是日重阳。

    聪明黜尽贵玄同，远瞩高瞻力易穷。若使心斋成眼净，挥弦了了送飞鸿。

    见性由来不藉根，谁言目击道方行。从前枉析秋豪细，今日翻疑白昼昏。

    播糠眯目乱玄黄，察见渊鱼故不祥。莫笑看花长似雾，犹能正色视苍苍。

    天倾地陷是何年？雾散烟消返自然。成坏当前元一相，未须留眼看桑田。

    常疑病目是重瞳，有道何为祭瞽宗。一世冥行同水母，东游我欲问鸿蒙。

    蛮夷戎狄古今同，何异驱车鼠壤中。铲尽千山无障碍，卷帘开眼见虚空。

    晦明风雨始求医，鸡壅猪苓但一时。若使尽同阳里疾，不忧六凿损天倪。

    惑者将无看作有，智人视有本同无。离娄见日还成斗，罔象随波始得珠。

    目前无色亦无名，明暗都从取境生。胡汉同时俱不现，病翁恰有好心情。

    寄怀陈撄宁

    别来弹指已经年，莫问先天与后天。举世纷纷求五石，何人了了悟重玄。法从缘起都无碍，道本希夷不可传。忽忆相寻山水窟，附书遥寄白云边。

    答啬庵见怀

    裘葛因时改，蓬麻岂力扶。禹功唯铸鼎，羲象亦张弧。日暮云方合，书来眼未枯。时方患目疾。平生箕颍志，相望在江湖。

    啬庵见和收视吟率尔赋谢　二首

    群盲说象每多端，明眼人前岂得瞒。今日饱参声外句，闭门不恨草漫漫。

    捐书绝学早知休，见尽情忘得自由。我似婴儿初解语，何期瓶泻五千酬。

    再成一首并寄

    湖平鱼罶见疏星，岁晚霜林或更青。刘向枕中无火记，嵇康树下有丹经。驱蚊负岳怜飞动，用管窥天惜杳冥。净洗双眸承半偈，定知语默总惺惺。

    答苏盦寄示宣南纪游诗即题其后

    旦暮浮云变古今，门前丘壑罢登临。爱看霜叶西山好，不踏冰槎北海深。赪尾扬波疑浊酒，飘风戢翼忆寒禽。今年湖水变绛，或言铁水流入，实则淈泥太深也。又因捕雀，余鸟遁避，终岁不闻鸟声。 喜君日下行吟句，慰我林间卒岁心。

    次韵答星贤寄诗存问

    天留二曜助双瞳，老觉恬愉万虑空。喜有良朋怀旧俗，未忧诸夏变夷风。金丹换骨知诗诀，玉烛调时毕岁功。冬日不殊春日暖，休言河北异江东。今岁冬暄，来书亦言都下不冷。

    绝意篇

    意为惑本，我乃意根。释氏说八识，染分名为末那。故转识成智，绝意为先，智者不惑，以无意也。孔子绝四，是我法二执俱亡，斯为平等性智，然后应物无方，转虚妄分别为妙观察智。《楞严》谓迦叶“久灭意根，圆明了知，不因心念”，即指此矣。近世谈哲学者，所执名理，皆由私意揣度，蔽惑转深，祇成戏论，安能廓然无我哉！仲尼自名无知，如来不说一字，固非辩者之囿所能及。每揽世间国族如林，交侵长乱，制度废兴，殊俗异政，恒不胜其忿争。多尚权谋，而弃恻怛。有土等于焦螟，视民贱乎蝼蚁，极生民之苦而不恤，皆此一意之所成也。故本《论语》绝四之旨，傅会禅义，明前五识无过咎，独此意根，必当决去。安人修己，其必由斯。若夫知言闻道，无取葛藤，但可默存，不期流布。虽远于诗，犹或近理，姑命为《绝意篇》云。

    举目见诸有，倾耳闻众籁，入息知天风，到口知地味。适体无多求，取足安营卫。五识人共由，同物复奚害。唯有意分别，万端生取舍。好恶一以偏，异同纷向背。贪瞋及疑慢，总与一痴汇。纤豪若未绝，毒流遍群界。充类化豺虎，小亦肆蜂虿。伊昔称邦家，于今尊社会。名实有因革，枢机齐一揆。有道斯可易，尚功宜当位。营营为货殖，蹙蹙忧耕馁。制用殊公私，孰能别性伪。奋臂曰予智，违己成怨怼。相矛用诅盟，夷夏岂易概。攻战务矜伐，陵暴亦递代。弱昧有兼并，寒暑失进退。人我炽然兴，仁义一朝废。形劳夫何益，心怵将无殆。国步信有资，舟流乃靡届。哀此烝民棘，何取天下戴。炫彼一念夸，坐令百川沸。文致岂不美，居德或已忲。群龙贵无首，神器亦疣赘。区区恃捭阖，攘攘阅尘芥。徇物遂忘返，思之令心痗。至人性平等，洞达泯内外。忽若意根拔，名字遗圣睿。转彼污染识，成此清净慧。离形去尔知，不见成与坏。在宥终无为，庶矣安平泰。

    飞箭行

    苏联发射宇宙火箭，上探星月，举世奇之。自昔诗人恒苦区中之隘，思得乘云驭风，游于世表，然皆默存神往而已，岂若今日遂可形证？斯亦极科学之能事，庶以释彼私吝，同乎大通，出蓬艾而穷寥廓，讵非人生之至乐乎？忘其固陋，遂形咏叹，托之歌行，以博其趣。虽无当于风雅，亦直摅其所怀，可以示我友朋，匪欲传之好事也。

    众生缘大地，暇跳不出斗。积气之下皆尘埃，鸟兽昆虫各奔走。就中数人灵，自名为首出。稍从渔猎到农耕，聚处山川成国族。资生事业费经纶，四裔八荒同局促。结绳渐进为书契，开物前民能制器。步经步纬观天文，日月星辰有躔次。巧历虽然布算工，乘风驭气终难穷。张骞空抱支机石，后羿长悬射日弓。亦有仙人厌苗稼，出入烟霄矜变化。辞赋精思托幻游，空中几见鸾皇下？今日方知火箭奇，地心引力能远离。上穷寥廓无边际，倏忽周流随所之。忽然射入太阳系，追蹑行星循轨度。虽经月窟未停骖，已指长庚导先路。诸星本是兄弟行，光芒前后遥相望。若遇飞槎拥慧迎，不愁物怪难名状。大气层端任往来，人间从此出尘埃。帝释诸天是何物，蛮触焦冥安在哉！梵书好举恒沙界，法眼看来非意外。孰为运转孰纲维，孰使虚空成粉碎？庄生极意说机缄，黄缭余疑忧陷坠。惠辩驺谈岂足论，要从象外识乾坤。化人方促周王梦，巫祝还招屈子魂。老夫林卧观无始，情与无情元共体。激箭犹能透网罗，胡为自囿微尘里？秦皇汉武浪求仙，何异醯鸡守瓮天。陶潜一醉百情远，便欲八表须臾还。岂意星行至速不思议，万有动力为之先。析物到原子，积算符自然。器成在事济，理得非言诠。科学探奇因显实，诗人体物为通玄。情忘始信风乘我，机发真同箭去弦。早晚上游列星穷宇宙，安用区区美酒与长年。

    啬庵见和飞箭行用良禅客问钦山一镞破三关语喜其善喻与今天文家三重宇宙之说巧合因题篇后以志赞叹

    弹丸脱手有新篇，警策无如罕譬先。一镞三关真破的，此诗端合国门悬。

    墨翟飞鸢岂足夸，已知三界不为家。他年放出关中主，更向银河泛日槎。

    西山公园漫兴

    偶然兴到亦行吟，过眼浮云变古今。几处池台余草木，当年筚路启山林。幽花满树香仍在，寒色千峰雪转深。扶老已知身是客，难逢佳日一登临。

    星贤以影印马远画水册见寄率尔依韵答谢

    观澜无异洗双瞳，不见纤云点太空。谈士张弧窥列宿，画师落笔起清风。知游早识沧溟趣，养老还同药饵功。极目烟波当岁晚，人生长似水流东。

    题黄宾虹画

    鹅溪万幅写秋光，长忆栖霞一草堂。今日空余烟墨在，南山松柏已成行。

    题姜西溟顺天乡试墨卷

    墨卷流传世已稀，贤良鸿博事全非。芝兰萧艾同时尽，惜此江东老布衣。

    己亥　起正月讫十二月　一九五九年

    春节口占

    佳节逢春始，欢迎大有年。和平同竞赛，跃进定当先。共产方过渡，飞槎早上天。试航星际近，更咏好诗篇。

    人日感兴寄啬庵兼谢贶和飞箭行后韵

    急辔趋时促似延，乍经旬月已彭篯。时人谓一日抵二十年。 刹那生灭知无住，法性迁流恐未然。旧历星移仍亥始，小园花发又春天。故人贞观乾坤美，长枉新诗胜醴泉。

    答张丹崖存问　二首

    每岁逢春一寄书，和风吹面慰离居。绿葵紫蓼山中食，闻道长安市上无。来书云都下颇乏蔬果。

    心物双非可息言，清华朗润并开轩。西山楼阁排云起，他日应过庾信园。

    寿钟璞岑八十

    长喜春光在眼前，未须服食更求仙。旧游湖海余豪气，便到耆颐是小年。高论有时能起废，醇醪一醉忽忘天。知君不羡王乔药，尚拟乘风八表还。每戏谓“君如寿至百岁，可驭飞槎，上游列星”，以此为寿，乐之至也。

    苦　雨

    阴雨连三日，刚风遍九夷。民劳夸岁穰，寒重觉春迟。柳下唯趋锻，商山或苦饥。不惊河汉远，霖潦欲安之。

    贵止戏和渊明止酒韵

    万物出于机，息机乃归止。昏动相因依，寂照亦表里。极劳象坎陷，亥终复始子。人生苦长勤，六情异悲喜。二边分别尽，无明不复起。法性本无迁，缘生同一理。众愚止诸妄，至人止无己。于止安汝止，斯言真止矣。止言空辩囿，止戈清海涘。休止毗邪城，永废蚩尤祀。

    喜苏盦还湖堂见示近作五言诸篇大进于前率尔奉答藉以广其恬适之趣

    真俗信非二，静躁乃殊方。揽君感寓篇，慰我在濠梁。昔去夏木阴，今来踏春阳。时物有变易，缘会亦其常。荑柳润新绿，杂花散初芳。尚采商山芝，不羡瑶池觞。夷俗炫弧矢，世论矜耕桑。孰为建德国，树之无何乡。且复乐蕃秀，勿用忧耄荒。恬愉聊可适，和歌依沧浪。

    禊日答诸友存问　二首

    寂默观无始，逍遥送有涯。朋来三日醉，春至一园花。世路冲风菌，天阶贯月槎。余生犹在梦，耄及岂容嗟。

    戏论吾何有，隤年久病予。行山唯荷锸，遮眼已无书。林薄方驱鸟，江湖不见鱼。未能游寂灭，聊且卧清虚。

    观花展作

    杂华喻万行，严饰何缤纷。本自翳岩阿，岂识炫芳春。苑囿盛游集，蕃变及玆辰。品藻信多流，孰能抉其真？移根就盆盎，搜剔亦已勤。天然雨露滋，奚假事锄耘。物性贵自遂，末俗方 淳。安诗愧多识，溢目徒蓁蓁。隤年倦周览，涉境清心魂。默观尘外机，抚化思蒙屯。

    夏至寄怀啬庵

    附书不到远山巅，但见蚊虫日过前。寒暑岁更同久疟，语言道断即初禅。林间雨露齐甘苦，天下兵车孰后先？长夏行吟聊寄讯，未妨高柳听鸣蝉。

    将入山避暑口占

    六月炎风似寇侵，避人林壑喜多阴。流金铄石何时了，可有弥天雨露心？

    莫干山逭暑

    病暍思就阴，观生同执热。谬欲缓须臾，曷敢避登涉。入山才十里，拔地逾千尺。稍觉云雾近，渐喜尘埃隔。构屋类碉堡，高下傍林隙。攀跻历幽险，喘汗获苏息。今为疗病坊，昔是防风国。旧闻骨专车，神禹怒有赫。欧冶尔何人，利剑术已拙。至今传干将，于此铸精铁。瀑流尚如练，俯视崖谷裂。造兵信工巧，万事随变灭。邑聚皆空名，何有吴与越？但余溪壑秀，孰谓樵隐别。人灵务生养，所贵草莱辟。奠居篁竹中，实籍劳氓力。长夏似太古，相望尽岩穴。终朝乍晴雨，四邻互諠寂。腥膻久不御，脱粟幸无阙。阶下洊雷迅，树杪飞泉激。石磴疑天梯，绿茵胜瑶席。扶行到巅顶，山腰上初日。众山若奔涛，翳眼暂一豁。钱塘渺衣带，具区杯可接。忆昔登峨眉，六月犹积雪。黄山踏云海，琼台坐秋月。平生五岳梦，深入千峰碧。今玆展衰步，令我忘耄及。天目咨树王，卞山访和璧。一榻卧白云，差免幽忧疾。未须作《天问》，胡为赋神释？三伏正炎蒸，浩歌吾事毕。

    山居答苏盦见怀

    阮生计游屐，一生能几两？宗炳图五岳，高卧亦心赏。杖策寻旧山，古路多榛莽。揽君见怀句，贞观若在掌。吾衰乐幽阴，谷处远尘鞅。蹇步谢巉崿，宴坐挹朝爽。雨过泉更清，林密风逾畅。静与木石居，澹得神明养。采真本遗世，何忧惊匕鬯。早晚待君还，南湖秋月朗。

    山中即事

    衰年忧壮火，朱夏乐深山。日夕方窥牖，风来自掩关。林蛮留雨润，几席过云闲。高咏吾何有，玄言已尽删。

    炮台山老树歌

    清光绪末，英国教士始入莫干山。筑室形如欧洲中古之城堡，有碉楼置炮，以戒不虞。故土人谓之炮台山，亦曰古堡。其后避暑者踵至，结屋多仿其式。而此室独早，今虽倾圮，遗构杰然，望之若塔。下有广庭，环以乔木，森蔚可喜，登眺最宜。英人霸图，已为陈迹，况此区区馆宇又何算焉！有居人褚姓，尝为当时种树工，阅世稍久，颇能应对，予游涉至此，有感于其言，遂成是诗。

    莫干有古堡，旧是胡僧居。垒石若专城，遗构何渠渠。胡僧去已久，空余乌鹊栖。绕屋尚嘉树，苍翠森可娱。昔遭霸国侵陵若，每以兵戎先市贾。诡言布教遍荒山，终竟殖民无寸土。向来豪士炫山居，今日吾曹皆避暑。此山溪壑颇幽深，下有寒泉上密林。何止迎风兼距日，朅来洗耳亦清心。一昨登临经古堡，高台虽倾树犹好。林间宴坐闻竽籁，谷口多云少飞鸟。种树老人年八十，与我言谈重太息。此是当年拱把枝，岂知今日参天碧。六十年来人事改，市朝屡迁庐舍毁。草木深山易长成，门前树色仍如海。九夏长年白昼阴，游人到此每沉吟。卜宅祇应树枌槚，开山何必慕岖嵚。君不见天目翔凤林，连山蔽谷如云屯。大者合抱逾十人，秦松汉柏俱儿孙。昔年战火烧未尽，至今拉杂摧为薪。莫干山自天目出，千章夏木何欣欣。无乃有遇有不遇，雨露衣养焉能均。老人出语朴且真，令我观树思凝神。时制山山重绿化，天生万物皆同伦。树以无心能久视，山唯静止贮阳春。已分形骸同槁木，漫劳匠石运风斤。

    山居罢游答客问

    昔人策蹇驴，出门任所之。至游不系物，行坐皆可遗。三界苦攀缘，世儒焉得知。生心由取境，所患多路歧。我今住寥廓，不与庐霍期。陵泽见地势，卉木因天机。宇泰自发光。动静唯同时。竹木不相到，辩智将安施？山天亦互纳，浑盖难为辞。形胜夫何有，咏叹来清晖。客意虽殷勤，我步良逶迤。林卧入三昧，何虑复何思。

    啬庵自小汤山见和逭暑诗赋谢

    甫田多稼入秋平，野客岩栖识化城。绝壁悬流余剑气，乱云低树有鸡声。咨寒怨暑人间事，采药行歌此日情。况沐汤山新法雨，大千掌上月华清。

    答清平山人见怀

    灭影云峰何足慕，衰年无力踏崔嵬。不因修竹临窗好，直为清泉洗眼来。寒暑易侵知老至，山川能说信君才。箧中剑绿休重补，且喜分经又一回。山人旧有《莫干山游记》，近方撰《天目志》。

    将辞莫干山还湖上寄苏盦

    谢客恒有言，一悟得所遣。幸有山水滋，不恨桑榆晚。休夏遵时训，无乃随境转。息阴企影灭，疾疢吾知免。适己亦歆羡，玩物终沉湎。凉雨洒高林，众绿净如浣。溪谷犹春姿。絺绤已秋感。行住匪异术，乘风遂思反。兴诗示久要，道在信非远。

    九日感兴

    蕙带荷衣久罢歌，村箫社鼓隔烟波。月中桂树乘槎近，海畔鱼龙逐队多。璇管量天终倚杆，邓林弃杖更挥戈。登高望远无穷思，风动雷飞一瞬过。

    以手拓啬庵杂佩一斑寄归啬庵附缀一绝

    虫书鸟篆古犹今，怀袖能容玉海深。忽忆空山风雨夕，秋兰菌桂入高吟。

    咏　史

    治世功成出绪余，由来《坟》《典》是虫书。秕糠一任闲陶铸，瞥尔浮云过太虚。

    简苏盦藉以广其意次来韵

    梦觉何殊昼与昏，人间忧喜信多门。九州聚铁谁能计，三世如来已尽吞。用南岳慧思语。尚许优游忘岁月，未妨啄菢养儿孙。加餐就菊欢言近，日日湖楼望晓暾。

    和苏盦冬日遣兴

    未觉霜繁日易昏，每因诗好慰营魂。天机花发庭前树，和气冬暄乳下孙。坐对青山仍满目，旧题鸟榜自名邨。幽栖即物多欣豫，岂羡披云卧石门。

    答忍寒

    哀乐相生不自知，闭门常恨答书迟。心能感物多成障，语恐惊人久废诗。雾里看花犹昨梦，日中视影未全移。阇黎若问西来意，唯有忘言息坐驰。

    岁暮书怀寄星贤

    岁暮华予少，鹑居避俗深。逝川尼父叹，霖雨子桑琴。芳草迷衰步，寒花费独吟。悠悠思往古，恻恻望来今。物役天机浅，人伦武库森。蚊劳无圣谛，虎视有戎心。瘴雾三冬暗，惊弦百鸟喑。贤愚随月旦，岩壑罢登临。拭目看新历，编蓬忆旧林。周书难尽信，鲁酒祇孤斟。禹墨吾何间，櫌锄力未任。鱼龙仍海市，觞咏渺山阴。王道初观蜡，真风久在襟。优游终玩日，寂默始求音。九译凭遐览，扁舟傥再寻。丹砂犹可饵，休恨鬓毛侵。

    万慧法师行化印缅垂四十年末后卓庵于仰光之宝井峰兹闻示灭信众为就山建塔远征题咏寄此以志悲仰

    林卧观空隘九垓，法云深护碧崔嵬。行藏语默无差别，幻翳星灯泯去来。梵业早知辞后有，劳民何日靖三灾。孤峰遥礼安禅处，百鸟衔花绕塔回。

    简啬庵

    陷几冥然识气先，阅人成世悟无迁。雕龙炙毂方盈耳，枯木寒岩自送年。尚及黄冠迎野祭，可能雪夜忆湖船。迩来一事堪惆怅，度岭玄沙竟不还。闻令弟法师已示寂，安住涅槃，脱躧尘秽。虽世情所戚，而法性无迁，料哀乐不能入也。

    庚子　起正月讫十二月　一九六〇年

    独　谣

    缘生本无性，理极斯忘言。人皆耽世谛，吾得穷心源。能所二俱寂，万法从空筌。六合宁有际，四时亦无端。秉此尺寸光，虚随大化迁。造兵成共业，劫火方洞然。何以企安隐，或是如来禅。无说复无闻，杜口可终焉。

    禊日答诸友存问

    幻化非真实，迁流始岁年。空中无鸟迹，言外谬诗篇。处梦安时命，观生返自然。朋来犹强起，扶老醉花前。

    旅　眺

    寂处观群动，孤游亦自娱。故人余硕果，举国尽康衢。后浪追前浪，今愚笑古愚。滔滔行路者，熙攘各争趋。

    答啬庵

    春暮之燕，值啬庵病眩，未能同游，辱诗赠别，倚装率和。

    未始出吾宗，何忧百病攻。忘言方示疾，在定本无风。幻药除应尽，真游晚许同。回车吟赠句，肘柳意初融。

    屏风山漫兴

    倏见楼台涌，宁知斧凿勤。龙蛇驱已远，猿鸟入能群。帆影江天落，林光户牖分。萧然虚一榻，容我卧松云。

    幻病余衰相，安居尚化城。宾筵闻鸟语，车路象蛇行。寓目唯花树，充肠亦豆羹。已知无住本，何事慕长生！

    高居远眺因时令，淡饭粗茶适养生。已分形骸同土木，不将思虑损神明。春多膏雨林逾润，地有甘泉气自清。坐卧俱承三昧力，客来唯举《信心铭》。

    经行遍地无非药，信手拈来便是花。幸喜逢人多掩室，漫劳入海更量沙。窗前瞥过投林鸟，门外时停问俗车。已倦津梁安老病，未妨酣卧送生涯。

    屏风山杂兴

    涧饮岩栖自古同，而今人力胜天工。寻幽亦是山林癖，幻翳消时万境空。

    对岸萧然忆许询，铁桥尽日走车轮。五云山下云栖路，无复支公与结邻。萧山本许远游隐居处，今为工业区。云栖是莲池行化地，今佛法亦废。世相无常如此。

    老庄告退是今时，山水闲情亦未滋。自发天机唯草木，众生日用在无知。

    咏　史

    本自安蓬艾，谁能决网罗？易追夸父杖，难返鲁阳戈。凫乙情何异，乌焉字转讹。无诤良有地，为力不同科。

    嘉会成交怨，秦风有变声。层霄飞鸟下，一怒拂衣行。广坐方酬酢，藏胸尽甲兵。相矛如可怿，画虎亦堪惊。

    充耳谈仁义，刳心致富强。世情矜有得，物理显无常。说梦犹争鹿，闻诗总面墙。九关余虎豹，深巷但牛羊。

    邻有申申詈，人怀悄悄忧。雷风相动荡，牖户各绸缪。博簺终孤注，刍荛不与谋。嵁岩虽伏处，夜壑暗移舟。

    庙堂忧栗伏岩闲，不羡名都羡好山。每过丛林怀二氏，却疑干羽格诸蛮。人因两怒言多溢，国到无讥事可删。殷誓周盟相继有，翩翩青鸟满尘寰。

    广鲁宗周事不侔，《春秋》何故记麟游？公羊梦想张三世，驺衍空谈大九州。各拥兵车安左衽，时闻箫鼓在中流。纵横捭阖知无定，未信人谋协鬼谋。

    羲农以后始 淳，儒墨悬谈孰返真？鹦鹉能言终鸟性，焦螟有国是虫伦。霸图太古千峰雪，勍族流沙一聚尘。颂德铭功俱泯没，井田封建尔何人？

    入俗游玄意并融，调神服气两无功。鱼烦鸟乱弥天势，虎视龙瞋一梦中。纵使灵槎超象纬，谁能彩笔染虚空？人间幻翳旋生灭，不辨余霞与断虹。

    右随感而出，了不诠次。犹之寱语，焉用解人。后此风谣虽作，笺注并亡。鸟迹俄空，浮云易灭，将无一字之留，岂有无声之乐乎？

    雨中作

    夜半雷惊宿鸟飞，巢居风暖客忘归。深山五月黄梅雨，坐看行云度翠微。

    雪山高和苏盦作

    帝女高居第几峰？地神应不识尧封。冰川雪塔灵奇想，幻作瑶姬绝代容。

    佛国琉璃似掌平，丘陵坑窞启心兵。众生若悟空无相，阿耨昆仑岂异名？

    雪　人

    雪山发见雪人，亦近年之事。至今未知雪人是何种族，疑是山中最早之人类，仅有留遗者，尚未进于民族组织耳。因赋雪山，联想及之。

    巨灵足迹旧疑神，出没林间号雪人。若使《山经》非诞妄，天生万物是同伦。

    自题旧稿

    秋虫春鸟不相知，触境逢缘在一时。方外区中俱昨梦，波流电谢有如斯。

    余八岁时，先妣教之学诗。一日，指庭前菊命咏，限麻字韵。应声曰：“本是仙人种，移来高士家。晨餐如可洁，岂必羡胡麻。”先妣喜曰：“儿出语似有宿根。然童幼已见山泽之志，必游于方外，非用世之资也。”今年垂八十，不违先妣记莂之言，庶可没齿无憾。平生所为诗，每自病其拙，多随手散佚。及避寇蜀中，年逾六十，及门诸子始为集录。丁亥编年集刊成，亦未暇自定，然断自辛亥，三十以前诗俱不录。偶检故书，于败箧中发见一二，辄疑为他人诗，不知其出于己也。因悟一时之感，生灭从缘，当念即空，本无留理。然方外之慕，植自童年，且本母训，故因题记，以自勘验云尔。

    庐山新谣　十二首

    时人谈地质，远溯洪荒前。今日为山岳，在昔皆冰川。寒凝久始解，抟激成刚坚。至今石上痕，划若刀斧镌。雷风相动荡，山泽气乃宣。流形资万类，物理固自然。生民欲奠居，水土诚务先。不有禹益徒，孰能窥其全？

    昔予登峨眉，目欲穷四裔。西望雪山巅，色在有无际。天心非设险，丘陵亦因势。攀跻赖捷足，衰步良未济。今观敷浅原，禹迹犹可继。导岷遂至衡，及玆潴彭蠡。谁知太古雪，乃与雪山媲。俄人探南极，冰川亦奇丽。因悟天地间，众山若兄弟。成长有后先，生物咸不异。

    今地质学家谓庐山在古昔为冰川。

    庐江水所出，昔谓天子都。黄山亦同名，浙水源则殊。初民拙言语，名号混一涂。天子繄谁何？崇高谓帝居。训帝为天称，无乃愚之徒。群巫主祠祀，其言或由巫。僿野俗已远，马牛俱可呼。

    《水经》“庐江出三天子都”，谓庐山也；“渐江出三天子都”，谓黄山也。明是二山同名，不可混而为一。“帝者天称”，“王者美称”：《乾坤凿度》释“君人五号”文。

    物生乃有滋，人类实后起。渔猎到农耕，随处异居止。氏族渐能群，邑聚邦国始。三苗昔分北，乃在唐虞纪。《禹贡》定九州，荆扬各就理。春秋吴楚争，吴灭楚亦圮。秦汉置郡县，屡迁异都鄙。方舆有沿革，何预丘壑美。山川默无言，永契贞观旨。

    《太平御览》引周景式《庐山记》：“柴桑、彭泽之郊，古三苗国也。”

    《山经》名禹书，其事信茫昧。物怪不胜举，久已绝其类。重言产金铁，制器知所贵。磁石与丹砂，上下各有在。夷吾推博物，勘测今成队。璆琳若琅玕，美与昆仑配。何止草木蕃，宝藏终不匮。仙灵托遐想，时义有进退。

    《山海经》“天下名山五千三百七十”，“出铜之山四百六十七”，“出铁之山三千六百有九”。《管子》文同。《管子》并言“上有丹砂者，下有黄金；上有磁石者，下有铜”。其言或与今科学不合，然可知其所重也。

    匡君隐岩岫，或曰古仙人。避世忽轻举，但有空庐存。后以名玆山，亦见风俗淳。吴猛好道术，茂先称其神。石梁桂树翁，遗以甘露津。玉膏信可餐，孰能炼精魂。久视非达观，远游岂离群。智通齐昼夜，缘起开乾坤。斯语或河汉，无说将无闻。

    平生耽义学，早悟如来禅。虽曰绝思议，亦可依言诠。心净佛土净，斯义日月悬。东林昔开宗，为实始施权。远公天人师，讲论通儒玄。三昧摄诸根，莲社萃高贤。云栖继其绪，遗风今阒然。世相示无常，法性终不迁。安养如可接，西方在目前。

    东林尚未往游，心仪远公，不能已于言，故先以是诗。

    唯水利万物，老氏以为教。洪流或襄陵，患在失疏导。岂唯沟洫勤，善用审其要。双阙阻悬濑，古但资吟啸。谁知百丈泉，能使千灯照。动力出于机，众星粲以耀。处处引溪流，家家罢庭燎。事举由工倕，远计收近效。海印能发光，吕梁真可蹈。

    庐山瀑布以石门涧为最大，近已改建水库，利用水力发电，供给全山。昔远公精舍诸道人《游石门诗序》，脍炙人口，岂知有今日事邪？

    董奉居此山，种杏遍山谷。杏实盈囷仓，乃以杏易谷。出谷救饥人，荒年得果腹。捊多以益寡，谁能继其躅。背私知为公，彼时良已足。方志详物产，罗列先草木。此山宜松杉，今亦富菽粟。嘉植逾三千，园艺更繁缛。天然疗养区，劳力为众服。董奉所不知，仙经所不录。因知制度重，居贤思善俗。

    董奉，事见《神仙传》。在私有制度之下，奉之行事，良足称道。若社会主义制度，则非其所及。如今庐山含鄱口植物园，及海会园艺场，皆规模具备，旧时所不能有也。

    宋初四书院，鹿洞故称硕。李渤旧栖隐，白鹿驯几席。晦翁帅南康，于此示学式。正言斥功利，六经斯羽翼。子静翩然臻，讲习义有析。千载仰遗风，何尝异邹峄。五老近瞻望，万松怀手植。儒行非世珍，弦歌或石壁。抠衣尚需滞，旦暮衰愿毕。

    朱子旧所服膺，入山便思访白鹿洞遗址，馆人尼之，谓暑中徒步非老人所堪，请俟秋凉。废然而止，因作此诗，申其所怀。

    《洪范》示八政，食货在所亟。民以食为天，先务勤稼穑。斯义无古今，视日共作息。陶公学道人，躬耕良可式。弃官从所好，负耒于是毕。穷居事南亩，何敢爱其力。咏歌见高致，令我怀沮溺。今也公社兴，经营异私实。惜哉栗里翁，熙皞未目击。素心信非远，千载缅遗直。

    靖节高士，兴咏园田，实知农事之要，使其见公社必欣然矣。栗里在山下，尚未往游，先作此诗，以寄向往。

    灵运富山水，蔚为诗人宗。嘉篇映彭湖，佚句峙庐峰。灵运有《登庐山绝顶望诸峤诗》，全篇已佚，仅存断句。 太白好游仙，志在巢云松。竦身南斗傍，坐涌金芙蓉。肥遁迹已远，空余体物工。予亦慕高咏，颇恨莫与同。负疴徒采药，掷杖不成龙。九派气欲吞，俯视青蒙蒙。兴谣集朝感，傥遇羲皇风。

    续庐山新谣　十二首

    濂溪本醇儒，或谓穷禅客。晚岁家浔阳，乐此山水宅。涪翁善称叹，光霁喻风月。昔经莲花峰，瓣香瞻墓阙。于今五十载，寡闻嗟老洫。变化无死生，斯义久研悦。《通书》《太极图》，孔孟真直接。《宋史》传道学，专名亦不忒。小智昧大全，乃为天下裂。玄同非世谛，章甫弗适越。宰垄未荒圮，犹为人爱惜。徇物有不返，挥手谢时哲。

    昔岁己酉，初上庐山，经莲花洞，谒濂溪墓，忽已五十余年。今登山改道，遂弗经由，因未入咏，特补作此章，志其怀敬，以弥斯阙。

    人怀千岁忧，生年不满百。寥廓无思为，终古自玄默。物我信一体，世智苦分别。请观濠上鱼，何异梦中蝶。仁鸟互啄菢，猛兽思踶龁。倾危启猜衅，岂不在有国。利器亦焉恃，耰锄乃无敌。众心趋大同，霸图终覆灭。示民知向背，訏谟天下则。老氏恶强梁，儒者贱货殖。我今翳长松，目断焦螟域。鲸吞及苴溃，闻此令心恻。

    山中读报，斥帝国侵略。虽非题咏岩壑，然固岩壑之思，故存之。下准此。

    东谷昔游处，溪树吾犹识。今来寻旧蹊，不见所行迹。时异事已殊，百年诚瞬息。青青岩上松，磊磊涧中石。变化虽密移，记忆仍宿习。西谷一椽假，仄径通咫尺。缘境由心生，在目恒历历。筑室互高下，居人异朝夕。樵苏远豺虎，橡梠充市易。童稚皆欢颜，老者得扶掖。因知风俗美，吾亦适其适。鸟养幸可容，林卧至耄耋。

    从西谷香山路步行二里许，至东谷，五十年前旧游地也。岩树溪流，宛然犹昔。所异者，道路益辟，馆舍益多耳。东谷昔为外人所据，今已廓然，故有樵苏之喻。

    越人故好禨，楚人故好巫。楚越俗已革，今也名江湖。岂唯三天子，亦有大小姑。此皆出巫言，但可供揶揄。所以书教旨，疏通贵不诬。民生本在勤，陶铸轻唐虞。原隰与坟衍，绣错兼棻铺。农工既蕃庶，厂矿多良模。黄帝名百物，宁知钴与钨？百年有至计，小成先裕如。利泽溥群伦，岂独施一隅。大同在旦暮，霸国归沦胥。乐土人所造，名山真可都。

    泛观新建设。

    玄古有人群，民物皆草昧。制作渐以兴，结绳易书契。及乎定名号，其人亦已逝。黄帝与力牧，所留唯姓氏。作者之谓圣，后人食其利。道本因自然，智士知乘势。后来犹视今，所进在形器。一相无总别，大通泯同异。物我夫何间，岂曰终“未济”！负疴卧空谷，百虑穷归致。忽然忘故新，失之若交臂。大山郁苍苍，浮云起天际。

    病中述所感。

    蚩尤能作雾，亦始造五兵。作雾眯人目，造兵永伤生。充类至今日，乃有核与氢。瞬息赤千里，何止屠百城。洲际况飞越，坐可制八瀛。借曰诫戎首，实以矜雄成。世既鹜争战，因之多文钘。禁攻虽强聒，聏合方盈庭。济济华山冠，侃侃白马盟。鲸鲵终戢浪，钟鼓将和鸣。善言遐迩传，山谷喧雷声。纷吾观海钓，庶以安岩耕。

    阅报见禁止原子弹、氢弹世界大会宣言及建议书有感。

    黄帝擒蚩尤，唐尧诛四凶。南面始释然，后世称神功。击蒙利御寇，立国先兵戎。自古皆有尔，扰扰何时终。胡元社将覆，逐鹿纷江东。张陈号吴楚，明祖追歌风。决战鄱阳湖，从此摧群锋。周颠谬诩赞，无乃欺愚蒙。刍狗迹已陈，丰碑尚巃嵸。膻行物所慕，礼乐谁能攻？儒墨徒攘臂，崛起唯工农。咄哉欧美人，蛮触犹汹汹。

    周颠仙碑。

    名山僧占多，俗语信非谬。息心为沙门，依止宜岩岫。寂处务禅讲，伽蓝有遗构。精舍聚生徒，此风良已旧。百丈启丛林，缁素益奔凑。种田博饭吃，犹为世儒诟。岂与欧美伦，布教等利诱。佛教既衰歇，景教亦弗售。平生五岳游，未觉九夷陋。兹山盛兰若，今乃驱狌鼬。林下道人悲，输般方俎豆。不忧古寺没，且喜新禾秀。四时从代谢，吾其事铫耨。

    诸山佛寺多改农场、工厂，庐山尚多保留。

    流谦识地道，敦艮表山容。卑高位以陈，灵厚气有钟。繄予览众山，夭矫皆行龙。在止安汝止，方知岳德崇。及兹瞻五老，肃然庐山宗。形家言以五老为庐山主峰，良信。 端坐俨太古，卓立当鸿蒙。触石自生云，非有天帝宫。江流为逶迤，湖水何冲融。陋彼儒生言，秩祀比三公。五老游九河，托喻稍玄通。有名万物始，成物四时功。恭己默无为，安用忧共工。

    海会望五老峰。

    近游限衰步，驱车任所之。满目良田畴，存想渊明诗。居人告我言，栗里昔在斯。舍宇非旧葺，榆柳皆新枝。琴书已朽坏，传诵余文辞。旷志寄高蹈，流风闻四夷。陶诗今异国多有传译。 烟霭仍朝暮，陇亩无町畦。力耕务衣食，今古事亦齐。形劳岂不极，道在袪其私。苟无异患干，一醉忘胼胝。遥遥千载心，沮溺实先知。达人虽云远，式闾今未稀。

    陶村访渊明故居，今为人民公社。

    前有葛稚川，后有陶贞白。著书传人间，文字未磨灭。陆君隐匡山，道成唯守黑。括囊晋宋交，幽居远征辟。简寂洵美谥，知履视其迹。平生方外趣，蝉蜕慕真逸。兹山实隩区，自古仙灵宅。今来寻旧馆，雾满荒涂隔。乱石尚流泉，药炉剩荆棘。斯人羽化久，鼠壤无蔬叶。丹经委薪炊，弟子仅力穑。荒哉李青莲，徒然炼金液。

    访简寂观陆修静旧隐处不得。

    至人不遗物，心与物俱冥。内观亦成游，自得山水情。在山而忘山，如道不可名。人情有趣舍，岩壑无将迎。我今卧空谷，列岫森户庭。攀跻虽有待，目击意已盈。云蒸复霞蔚，相象来仙灵。九宇纳掌中，峻极如砥平。丽则谢辞赋，谲怪閟《山经》。岂必招卢敖，宴坐皆层城。忽然生羽翼，旷若翔太清。吾言夫何言，浩浩流泉声。

    山居两月，闭户时多，出游时少，虽曰养疴，有同禁足。故作此解嘲，取以为殿。

    答苏盦

    苏盦寄示《庐山述梦》十二篇，多纪旧游山南诸胜，览之欣然，用此为答。因谓昔游梦也，今游亦梦也。寓诸篇咏，所谓梦之中又说梦也，故有取于此。

    昔物自在昔，今物自在今。今昔皆无住，相续由吾心。吾今异昔游，闭户自孤吟。揽君述梦作，如历南山岑。新术非故蹊，往志苏来襟。灵境思胜缘，良日惬幽寻。荣期吾岂敢，庶几尚与禽。今我不为乐，岁月徒骎骎。虽惭竹林逸，亦希汉上琴。寄子双鲤鱼，风泉助清音。

    短歌行

    东飞伯劳西飞燕，黄姑织女时相见。多年强寇变和亲，旧日诸侯成郡县。格磔钩辀虽鸟语，雕题黑齿皆人面。天下书车果一家，蛮貊纷纷交禹甸。驺衍虚谈大九州，而今盟会记春秋。独立依然尊互市，裁军曾未止阴谋。欲道桓文五尺羞，衰荣成败两悠悠。会看国土销亡近，唯有江河日夜流。

    西谷书怀

    不忧门外长蓬蒿，空谷高陵并可逃。忘足登山成坦道，冥心无处起尘劳。饥来采药逢三秀，醉后行吟哂二豪。南岳幽居吾岂敢，而今游客尽卢敖。

    东谷所感

    昔年于此识松筠，今日重来欲问津。脚下浮云常冉冉，眼前白石自粼粼。每逢林叟夸行药，莫向桃源说避秦。我亦牵牛河上饮，当筵谁与辨劳薪？

    病榻口占　二首

    剧病三日惫极，疑将归真，而又旋起，犹未离乎俗也。戏作此诗，以自嘲云。

    入俗归真事两岐，形骸虽在转支离。心游万仞神犹王，行尽千山力已疲。尚有天机能发咏，欲除幻病且求医。闭门苦被山灵笑，醉石眠云未有期。

    鹑居鷇饮已耄荒，盛暑祁寒未可当。入世犹然心悄悄，登高每苦视茫茫。归逢野老宜争席，坐对名山等面墙。自是颓年风火迫，不关二竖在膏肓。

    山居寄怀啬庵

    乘风游雾遍人寰，涧饮岩栖九夏闲。喜有笙簧鸣夜籁，幸无虎豹守天关。欲呼精卫终填海，更遣夸娥早负山。空谷闻声相见了，金丹长与驻朱颜。

    论李杜答客问

    衰年陶治赖诗篇，谁与衡量李杜贤。落日沧江愁渺渺，高丘远海思绵绵。若论并世工长句，应数天才后谪仙。此语少陵宜首肯，草堂有酒酹青莲。

    乘车游山南归途车中作

    车中一日饱看山，百折盘纡往复还。凿石穿云行木杪，驱牛就涧饮岩间。车行久则须加水，戏谓无异饮牛，汽车与牛车又何别乎？ 谢公屐齿真嫌拙，陶令篮舆亦近悭。一事令予怀怅惘，山南五寺半榛菅。

    自题诗后

    每遇山川多感喟，非因疾病好呻吟。林栖云卧平生习，阴惨阳舒道路心。禹墨劳形终有尽，蚊虻过眼不相侵。无言言与无声乐，或是寥寥太古音。

    山居漫兴　二首

    层城楼阁石嶙峋，远溯冰川历几春。自古巢居皆鸟性，于今制器尽风轮。休从太白寻丹决，应笑东坡认法身。不及时人知变化，山林到处见经纶。

    倦眼登高望九寰，朝看云去暮云还。春秋岂必能经世，巢许从来不买山。傥遇花源空魏晋，谁知旧俗是荆蛮。他年林薮成都会，鸟篆虫书总就删。

    观　颐　四言

    予患牙龈肿连颊辅，此少阳、阳明郁火为病。西医不能知，针药杂投，逾三日，病良已。乃知治病非一途，不必循经也。戏作此诗，以自嘲云。

    含哺而熙，升其高陵。观我朵颐，硕大无朋。

    震惊朕师，乃寝乃兴。乃命医师，百药是程。

    何以药之，鸡壅猪苓。艮其辅颊，不出户庭。

    括囊无咎，以默以宁。复招匡仙，敖游太清。

    庐山道中口占

    暮齿长为客，炎天喜就阴。犹存观树识，敢有避人心。云起无高下，溪流自古今。此生能再到，随处且行吟。

    西谷即事

    谷口幽居僻，仙山路未通。神游三代上，身在白云中。采药吾将老，行歌莫与同。朝来微雨过，倚枕听松风。

    病　怀

    人唯知客养，予独慕真游。地有无穷势，山皆太古留。乘橇今可上，荷锸早知休。行药吾安适，全生卧一丘。

    游兴屡阻戏作

    肩舆洵桀驾，摩托亦夷风。二者俱无得，良游遂莫从。扶行嫌岠负，拄杖笑龙钟。伫想觞蓬岛，徒劳望雪峰。车轮愁路滑，屐齿恨苔封。明日乘朝雾，吾将问赤松。

    苏盦来书促游栗里未果旋示月夜见怀之作用此奉答和明字韵　二首

    幽居南岳数渊明，颜延之所谓南岳即指庐山。 莲社攒眉事耦耕。颇怪园田篇咏富，山中岩壑未留情。

    空谷行吟得友声，游辰虽阻已诗成。近日草《庐山新谣》，已得十余首。 起予未觉南村远，如此溪山共月明。

    雨闷有作　四首

    岩间竟日雨冥冥，飞鸟行人不过庭。游雾乘风俱未可，闭门高卧读《山经》。

    怨暑咨寒事不齐，望晴何异望云霓。老农应喜禾苗长，南亩新添雨一犁。

    户牖云封睡起迟，四邻作息不相知。烟消日出须臾事，负杖行吟会有时。

    衰年常恨视茫茫，不分登高望八荒。莫学流萤矜尺照，犹能泰定发天光。

    树　影

    临窗案上置玻璃，映入庭树倒影，犹水中荇藻。俯视天光如水，人行树下，乃如鱼游。因忆东坡夜游承天寺记“月光如水，树影在地，类荇藻交横”语，极体物之妙。彼乃月下阴影，此则苍翠不改，天水一色，异于月光，由是言之，此为胜也。但俯案而窥，不及地上之广耳。世间万法多颠倒相，众生生心取境习以为常，与此何异？因戏作小诗以记之。

    林光倒影入窗虚，滟漾犹如帝网珠。俯视松杉成荇藻，始知尺宅即江湖。

    客有以庐山新咏见示者即席答之

    人间丘壑本无私，五岳归来已罢诗。省识庐山新面目，园林无处不相宜。

    拟颂古　三首

    病中偶忆陶诗，天然神会，若有人于此触发，忽然悟去，不是草草连类而及，因成此三偈，可入颂古联珠，不可入诗。禅云乎哉！忽遇明眼人呵曰：“这老汉着甚死急，作如许饶舌。”答曰：“也是依样画葫芦，且莫相怪。”

    渊明采菊见南山，只在天机一瞬间。瞥尔不知全体现，被人错判野狐禅。颂“悠然见南山”。

    法身遍界不曾藏，举世唯知色与香。一自黄龙拈出后，已嫌舞袖太郎当。颂“吾无隐乎尔”。

    花香鸟语尽天机，不是同参不许知。此日檐前闻雨滴，循声就己总由伊。颂“檐前雨滴声”。

    登含鄱岭遇雾望鄱阳湖不见

    忆昔扁舟过石钟，分流曾假一帆风。今来千仞冈头望，秋水连天竟不逢。

    牯牛岭感事

    胡僧海贾昔年来，从此山林筚路开。不是华阴成市久，燕王何意筑金台？

    所居山馆庭中老杉二十余株皆高四五丈粲然成行修挺可爱密叶浓阴更足忘暑留咏为别

    蔽日迎风九夏凉，庭中老树自成行。他年策杖重来日，黛色参天定不忘。

    山中供客中西餐皆具临别戏赠

    安居三月转饥轮，竹里行厨百味新。不是诸天贪上膳，养生先要问庖人。

    别庐山

    人间缘会复缘离，谷口今留赠别诗。楚语吴讴俱不似，青牛白鹿两应知。风马云车如箭去，吾行亦有难忘处。善友庭前五老峰，儿孙脚下千年树。回首龙潭一放歌，未须壮士挽天河。行地已看瀑流静，从今四海无惊波。名都日丽山逾好，若士庐敖游衍多。唯有上霄峰顶神禹摩崖字，雾灭烟消可奈何！旧志上霄峰有摩崖禹书六字，今已漫灭。

    别东林

    下山经浔阳，诣东林，礼远公塔，归途车中作。

    开山自昔聚高贤，佛土终随劫火迁。宝树花池曾一现，断碑残碣易千年。真成俗士攒眉去，尚与孤僧扫塔还。他日重来寻古路，空余江上望朝烟。

    自匡庐还湖上寄苏盦

    山岳多险峻，都会亦峥嵘。息阴澄湖曲，始觉心地平。堤树如亲旧，披拂思见迎。素怀寄恬漠，众患不能撄。远彼徇物累，遂我遗世情。讼起为箪豆，道在终清宁。穆穆商山歌，一饱岂足营。芝木虽未饵，藜藿犹可羹。丛菊仍东篱，桂树方香生。期子霖雨霁，共看秋月明。

    秋　感

    老至难求药饵亲，不辞麋鹿与同群。眼中万象如新月，云外千山是故人。霜露弥天仍帝力，江湖满地又风轮。世间忧乐犹占梦，傥许弦歌莫问津。

    九日登六和塔

    象纬天衢迥，江湖世路深。聚沙千界有，涌地一时临。风怒林无静，身危陆易沉。相轮喧众口，坐阅四山侵。

    孙儆庐手书近作长卷见示书此奉酬

    芳馨远致故人情，且喜长吟得养生。水国亭园饶海气，天台赋咏有金声。玄风每忆苏门啸，淳俗还思谷口耕。愧我忘缘无一字，十年观树负霜晴。

    罢　游

    返闻收视得轻安，墟墓行游兴已阑。老至心情唯寂寞，愁来天地亦荒寒。根身器界当前法，幻翳星灯末后观。休问俱卢粳稻熟，黄华虽好不堪餐。

    幻　梦

    幻梦谁能忆？余生幸就闲。难穷天下事，休负目前山。流水无今古，行云自往还。玄同观世谛，有史半应删。

    岁暮病起答星贤馈问

    升降浮沉识象先，春来思发定花前。形劳天下谁知敝？气转风轮又屡迁。苦堇如饴寻孔乐，三星在罶记周年。病翁恰已无心用，多愧留题濯锦笺。向惠玉版宣甚佳，至今未着一字。

    立春日漫兴

    葵蓼俄空百病生，寒岩槁木卧霜清。春风吹暖西湖水，糁得梅花作菜羹。

    除夕饮邻家口占

    枣柏充肠岁已阑，深山麻麦雪初残。邻翁莫恨斋厨乏，姑射神人风露餐。

    辛丑　起正月讫十二月　一九六一年

    湖滨客舍晨起望积雪有作

    世途常似踏春冰，拾穗行歌病未能。每惜繁霜凋众绿，坐看深谷变高陵。吴绵不暖依炉炭，鲁酒无供谢友朋。残雪犹凝寒夜永，梦中早悟识如灯。

    答尹默人日见寄

    物理从来有正奇，时和寒燠并相宜。笔酣墨饱催题字，昼静帘深看奕棋。处处乡村成富社，年年人日寄新诗。耄期幸喜能酬答，高卧长吟别后思。

    病　寱　五首

    饥餐渴饮事无穷，后史前巫并少功。利物不争唯有水，善行数变莫如风。冥丘观化杨生肘，南国询谋乙是鸿。蛮触犹矜蓬艾在，谁能俯仰与人同？

    鹏鷃逍遥各自然，夔蚿行处亦相怜。空华遍现尘沙界，驹隙俄分大小年。职贡图成夸内附，《考工》书缺有新编。求医岂必皆卢扁，鸡壅猪苓已十全。

    鸟乱鱼烦接混茫，鬼车弧矢遍遐荒。蓬心相倚如蛩距，螳臂群思搏虎狼。尚许壶中终日卧，谁能天下一舟藏？炎风朔雪知无尽，焦火凝冰或可忘。

    九天历历众星繁，永夜迢迢万籁喧。窘步披衣趋险路，横流漂木到高原。秕糠尽铸般倕巧，土梗方排释老言。世谛何须求甚解，早知寂灭是真源。

    颓靡波流始识真，优游泮奂尚逢春。蚊劳蚁附多谈士，虎视鲸吞有醉人。在眼迷离常似梦，从缘起灭更无身。净名一榻容酣卧，门外流莺百啭新。

    卧疴旅舍，随感而发，真寱语也。独谣自适，非比呻吟，后有知言，无劳卜度。

    禊日答诸友存问

    交臂俄然失故新，无闻空负百年身。倦游已觉生缘赘，久病方知苦谛真。善世名言随异俗，侔天制作谢时人。耄期渐与朋俦远，浩荡江湖独送春。

    禊日再答苏盦惠诗致馈

    借巢犹幸一枝安，丈室能容法界宽。所居西楼梁木为蚁蚀将圮，暂移榻真赏楼。 佳句每从言外得，好花都向雾中看。扶衰药验分蜂膳，苏盦馈新药蜂王浆，盖取初酿之密，专供蜂王食者。 解愠风来劝客餐。老至未须愁日昃，浊醪不醉有余欢。

    题林畏庐为严几道画江亭饯别图

    图为清光绪甲辰年所作，时几道将出都赴鄂，主译书局。闽人沈瑜庆、郭曾炘等饯之于陶然亭。几道赋诗留别，畏庐制图并序。一时题咏甚盛，郑海藏、陈散原皆有诗，今归几道从孙不党。

    都门帐饮寂，野色葭菼冷。异代留尺缣，长天追鸟影。叔末尚文儒，癙忧寄高咏。栖栖去国心，蹙蹙冲风菌。贤愚既一轨，兰艾亦俱烬。图画记游梁，辞赋余《哀郢》。急飙挟晦雨，众声乱蛙黾。驰辩有驺生，解颐绝匡鼎。旧俗繄可怀，开卷烟墨炯。嗟予睨幽谷，日没烛空炳。

    和苏盦述史

    来篇颇多危苦之词，宜以玄言涤之，仅和一首，庶不违函盖之喻耳。

    谁凭世智夺天工，过眼蚊虻识性空。达士观生穷豹毅，诗人悯物到鸡虫。牵牛幸可分河饮，吹律徒闻偃岳风。连日台风暴雨不止。 但使形神超象外，不教尘芥碍玄同。

    自题影像

    槁木今犹在，流波去弗还。百年容易过，万事莫如闲。宴坐唯观树，冥行不见山。金丹空有诀，无意驻衰颜。

    赠邵力子即以寿其八十

    耄年观物道逾亲，易俗移风及此辰。智以通方知损益，身更三世见经纶。渔樵问答仍悬解，车笠相逢是故人。倾盖欢言能共醉，千岩万壑总长春。

    自检六十以后临写各体书尚百余册因题其后

    他年谁复叹人琴，一勺宁知海水深。独向寒潭窥鸟印，似闻枯木有龙吟。归根自得山川气，结习能消躁妄心。幸免三灾留片羽，千龄旦暮古犹今。

    惮暑再入莫干山

    玄冬思墐户，朱夏思林居。炎威实驱我，不得安穷闾。有生集众苦，老至无欢娱。大矣阴阳寇，危哉朝露躯。昔憩匡庐隈，今卧防风墟。馆宇非一山，置榻良有余。松竹仍清阴，石径多盘纡。今玆荫暍人，伊昔聚畋渔。劳民急攻取，病者忍须臾。吾视虽梦梦，吾觉犹于于。怨可铄金石，道不滓清虚。惔忧望云汉，庶几终恬愉。

    山居感兴

    层霄何茫茫，俯视渺尘芥。窗前树老苍，砌下云叆叇。故山如故人，终日澹相对。幸远众籁喧，独听蝉声嘒。心将与境冥，智亦与神会。群伦各驰鹜，孰能别性伪。冰炭剧寒暑，客养遗外内。瀑流不暂停，剑气余烟霭。所嗟林岩幽，岁久成榛薉。凡圣俱可忘，矧乃荣与悴。

    和少陵写怀

    存神思乐邦，眩目问殊俗。已知刍狗弃，颇感湿薪束。水母不戴眼，蛇行乃无足。随染墨翟悲，途穷阮生哭。心智有聋盲，日月焉能烛。久行识险阻，奚事惊宠辱？勿贵玉山禾，何异俱卢粟。万流自归海，高岸或为谷。嗟彼玄发素，惜此秋草绿。见始知其终，在众不忘独。达人观大全，世智矜一曲。形名默已消，岂梦君与牧。

    山居即事

    峰壑因时变，巢居俗尚存。行人多木杪，结屋半云根。雨过才通笕，风来自扫门。但能容坦卧，药病不须论。

    杂　感

    地势江湖迥，天机草木同。禾枯因少雨，竹密转多风。蛮触千山外，羲皇一梦中。老夫忧乐尽，消息问童蒙。

    得　雨

    闭户云侵牖，开帘雾湿楹。鸟从空际灭，人在月中行。世事犹占梦，劳歌亦润生。老农忧旱虐，得雨望秋成。

    追怀周毅修

    毅修，吾乡贤士，其先德立三大愿曰：“愿天下无穷人，愿天下无恶人，愿天下无病人。”君秉其遗教，致精于医，为人治疾，必尽其术而不责报。晚岁居贫，虽衣褐不完，脱粟不继，未尝不欢。年七十六，泊然顺化。予与君习，每钦其高行，因作是诗。

    谈笑依贫里，羁栖近化城。病多谙药性，岁久见交情。大愿关天下，长饥了一生。壶公今不遇，谁与起膏肓？

    遣　暑

    四山常似四夷侵，九域难求九夏阴。自性本来无热恼，幽居犹喜得深林。坐看野老方争席，渐觉尘劳亦道心。寒暑何关秦楚事，未妨百岁且行吟。

    自和遣暑

    寒暑原同喜怒侵，强阳背处即幽阴。攒眉不肯过莲社，把臂还来就竹林。鷇饮鹑居长自在，水流云住本无心。翛然空谷闻竽籁，如遇商山四皓吟。

    剑　池

    自古兴邦资利剑，于今问俗贱文儒。山中有客餐黄独，天上何年种白榆？石壁几曾留禹绩，龙宫或恐是昏衢。镆铘不敌阴阳寇，空使鲛人织泪珠。

    秋　旱

    到处农师驱旱魃，不逢仙客饮朝霞。无风祇见漫天雾，少雨还同顷刻花。远浦烟生奔渴鹿，荒林日暮噪饥鸦。青山满目秋旻阔，怨暑咨寒亦有涯。

    苦　雾

    尧洪汤旱不为灾，莫遣蚩尤涌地来。安得天风吹海日，千山楼阁一时开。

    秋兰词　二首

    惜梅畹华之逝也。

    早闻法曲动瀛洲，绝代高名乐府留。妙舞清歌难再得，传红写翠不胜愁。

    高鬟广袂学新妆，不待闻歌已断肠。此日宾筵沉醉后，几人曲误问周郎。

    讽知了

    俗呼蝉为知了，以其鸣声肖二字也。世人贵知，二氏去知。庄生云：“德荡乎名，知出乎争。”禅家至以知为众祸之门。夫人之所名为知者，由于意识分别，果足以为知乎？究其所知，不能逾乎其所不知，又岂足多乎？然则以知了自鸣者，封执所由起也。蝉噪非名言，名言者，人有之，谓之自名，亦人所加耳，于蝉何咎？世之自矜其辩智者，乃真知了之类也。戏作此诗以寓讽。

    知了何妨祇自名，逢人强聒太叮咛。依稀似曲无多子，可奈诸方浩浩声。

    无声声

    微生何物不劳形，蠕动蠉飞各有营。境静宵深群籁息，犹闻行蚁曳梁声。旧说有僧夜坐，闻邪许声甚喧，因起烛之，乃床下群蚁共衔一枯枝将入穴，如人之舁梁木也。世人谓蚁无声，特声细，故不闻耳。蚁之营营，亦何异于人乎？山中习静，似有此境。戏成一绝以为笑。

    山中泉涸居人饮水皆有限制戏作

    偃鼠临河满腹疑，道逢牛喘欲安之。休随夸父穷隅谷，待学长桑饮上池。

    秋　氛

    西颢行金气，诸方尚火云。天工成是坏，物理敝犹新。聚沬觇强国，飘风走眩人。偃兵休造雹，一雨洗秋氛。仲秋犹热，两强方竞试核爆炸，感而作此。

    观新安江水电站

    大禹平水土，山泽气始通。穿渠引舟航，溉田益农功。疏凿岂不劳，导流使有钟。陂泽度地势，湍悍成冲融。浙江出黟县，古昔栖山戎。黄山隐云雾，细濑鸣琤琮。下注新安江，簇立多层峰。扁舟历清浅，卉木何蒙茸。迤逦东入海，所至藏蛟龙。于今截众流，潴为大壑潨。高岸变深谷，浩汗容艨艟。堤防匪壅塞，蓄泄因人工。先民务水利，齐此事已丰。孰知发电力，其用今无穷。电发由水轮，玆理昔所瞢。日精与月魄，照耀将无同。或言水电性，周遍涵虚空。遇缘即显现，斯语非颛蒙。输光达闽赣，近者届苏淞。左绳而右规，般倕方接踪。利物在厚生，纳牖斯达聪。万邦正经纬，百世弭灾凶。耄衰谢檋橇，负薪聊可从。赋诗后时哲，庶以形方风。

    面　壁

    残年背日向幽阴，眼识枯时见始深。祇为尘劳生万象，并收哀乐入孤吟。风驰云扰都如幻，沤灭华空不可寻。须信目前非有法，未妨面壁契无心。

    喜晴观菊展和苏盦作

    雨晦难逢后土漧，湖平犹喜静风湍。晴天坐对陶潜菊，老圃勤思楚畹兰。上药不随秋草烂，胡麻合共落英餐。苏盦近以芝麻代饭。 知君诗律今逾细，留取年年刮眼看。

    寒日送苏盦还沪

    穷湖鱼鸟送凋年，阅尽迁流见不迁。病眼迷离余梦影，幽居陶写赖诗篇。尊前休问尘沙劫，树下同参露柱禅。明日江南风雪路，千家村郭入随眠。

    拟　古

    盲风蔽白日，恻恻望八荒。肝胆异楚越，兄弟成参商。嚚讼正滔天，陶铸皆秕糠。恩怨互相结，瞋目上高堂。矛戟在胸中，化为虎与狼。履尾令心寒，辨物慎居方。愍彼衢路人，趋走何攘攘？微命寄一息，草木忧繁霜。天道有变易，彗孛亦其常。大哉无生忍，江湖永相忘。

    寄怀张味真即以寿其八十

    净名一榻隔千山，目送飞鸿杳霭间。忽忆沧浪弦外韵，知君常有好容颜。味真今年八十，康宁悦豫，但以足疾不下楼。予亦病目，惮出，候问遂稀。然迹虽疏而志未睽也。用此奉怀，兼以为寿。

    思皋亭

    绕树常思日几回，松楸不见令人哀。残年已分埋忧近，莫待刚风动地来。足目俱病，三年不觐先茔，其地今为铁冶工厂，虑一旦衅发，或为煨炉。埋骨无日，不觉其词之哀也。

    答苏渊雷

    水落霜清雁影来，朔云南树共徘徊。高丘远海诗人志，他日相逢一举杯。

    苏盦书来多愁苦之词寄此以广其志

    霜林寒日弃风瓢，姑射神人不可招。壁观初能忘疾病，梦游何幸得逍遥。天魔帝释方鏖战，封豕长蛇或近郊。法眼看来无一物，年年梅柳茁新条。

    再酬苏盦

    沤生沤灭原非有，时燠时寒亦是常。成住坏空观器界，盈虚消息见天行。读若杭。 金轮持世功难就，石壁藏身道可忘。万物枯荣无定在，休将俗谛判沧桑。

    别　墨　三首

    常疑圣智引盲聋，一世区区说《尚同》。纵有丝麻轻菅蒯，菅当读若管。 可能瓦釜胜黄钟。书图竞诩倾城貌，青史难留盖代功。蛩巨相依无改步，谁知劳燕已西东。

    旧闻轮扁笑齐桓，何怪辕生食马肝。公冶虽能通鸟语，胡僧原不解唐言。孤烟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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