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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菊影庐笔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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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海褰冥氏三十以前旧学第四种)

    ○学篇

    一

    《尚书》孔传,《盘庚》上传言:“人贵旧,器贵新,汝不徙,是不贵旧?”案下文皆不忍诛责旧臣之意,则贵旧乃就王言;此云汝不徙,是不贵旧,是就民言,语嫌参差。即就民言,当云汝不徙,是不贵新,谓迁新居,如易新器,旧居不可苟安也。《集传》谓《盘庚》所引,其意在“人惟求旧”一语。是下句为泛设,殆失古义。又《说命》中传,高宗之祀特丰数近庙,故说因以戒之。案孔疏,孔氏以《高宗彤日》“祖己训诸王……祀无丰于昵”,谓傅说之言,为彼事而发。窃疑高宗免丧即得说,未免丧时,未必行彤祭。《王制》丧三年不祭,唯祭天地社稷,可为不祭之证;且篇次又在后,恐非命说以前事而说指之也。然则说何戒乎黩祭?盖商俗信鬼,故以为言。《集传》于《高宗彤日》,以为傅说尝以进谏,高宗吝改,故祖己有不听罪之言,是以说之谏在彤日前也;于《说命》,又谓祖己戒其祀无丰昵,傅说因其失而正之,则矛盾甚矣!

    二

    《文王》之诗凡七章,章八句。愚谓亦可作十四章,章四句。盖此诗每章首尾相衔,如贯鱼然,魏、晋以来时有仿此体者。分为十四章,亦复首尾相衔,与《下武》、《既醉》相似。或谓作十四章,则首章及“无念尔祖”章,中间不联贯。应曰作七章,亦有不联贯者,即《下武》、《既醉》亦不尽相贯。

    三

    《召旻》之诗,命篇何取?《序》及《笺》、《疏》,皆未免牵强。《集传》据经首尾旻召字为说。则是旻召,非召旻。窃疑召公之后所作,末述乃祖之功,以慨今无其人。人以出于召氏,标曰《召旻》,别于《小旻》云尔。不然,周初辟国之贤,独一召公而称之也哉?

    四

    《诗》疏《绿衣》疏:“上章言其反幽显,此章责公乱尊卑。”案此疏在第三章,于义未合;当云首章言其反幽显,次章言其乱尊卑,三章言其紊先后,卒章言其失时序。又《七月》疏:“孟子称冬至之后,女子相从夜绩。”案与《汉书·食货志》语相似,则孟子之子,疑坚字之讹。又《灵台》疏正义曰:“娱乐游戏”云云。案此篇既分为五章,则疏当缀每章之下,此孔例也。此疏不在“于刃鱼跃”之下,而在“白鸟翯々”之下,疑分五章,亦非古意。

    五

    《礼记·礼运》:“法无常而礼无列。”案详上下文义,“而”疑作“则”。

    六

    《郊特牲》:“县弧之义也。”案注疏,谓男子初生,县弧而不能射,如疾病而不能射也。殆非《礼》意。盖男子生而县弧,明其能射,今既不能,何以为士?故不直对不能者,揆之县弧之义,有不可也。

    七

    《明堂位》:“昔者周公朝诸侯于明堂之位,天子负斧依南乡而立。”案注疏以天子为周公,陈云庄疑记者之误。愚谓记者不误,下既云三公,明周公本在臣位,未尝负依,此天子指成王。曰:“周公朝诸侯”,周公以诸侯朝也。曰:“周公明堂之位”,位周公所定也,不然,周公既负依,彼中阶之三公又谁耶?至云:“周公践天子之位”,则诚如方望溪之言,刘歆伪窜者也。

    八

    《周礼·天官》渔人,徒三百人。案马融以池塞苑囿,取鱼处多,故用三百人。窃疑取鱼者多至三百,于义未安。观甸师徒三百人,贾氏据其职以为耕耨藉田,则此三百人亦必兼工作,其职曰时渔为梁可见。

    九

    《仪礼·士昏礼》:“弃馀水于堂下阶间加勺。”案“加勺”二字,当在“三属于尊”之下,“弃馀水于堂下阶间”之上。加谓加于尊,若馀水既弃,无用勺矣。

    十

    《春秋左传》文公十八年传:“以靖国人。”案此后凡宋之命官,皆有以靖国人之语,文气如别出一手,疑即宋史本文而左氏采之。

    十一

    《春秋左传》杜注,宣公十五年经,秦人伐晋,汲古阁本注:“无传。”案有传,此注误衍,可补阮氏《校勘记》。

    十二

    顾亭林《左传杜解补正》:“文马百驷。邱光庭曰:‘文马,马之毛色有文采者’。”案马毛色有文采,已不多见,况百驷乎!当是被以文采,如康王之诰,所谓黄朱也。

    十三

    《论语》两“何有于我哉”,注疏皆以为人无而己独有,未免近夸。《集注》以为自谦,又未免太过。愚谓两处语同而意别,在《默识》章,若曰:吾之识与学与诲,皆本当然之理,何有我见存其间哉?在后章,若曰:此皆易为之事,何烦为我忧哉?即黄氏式三后案,以何有为不难也。

    十四

    记者于圣人之言,必联类而及。“故君子病无能焉。”“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疾病为一类,以见虽有六气之疾病,不若是之甚也。“色厉而内荏,譬诸小人,其犹穿窬之盗也与?”“乡原,德之贼也。”盗贼为一类,以见虽有胠箧之盗贼,不若是之甚也。

    十五

    苏评《孟子》,今有传者,决非老泉手笔。议论猥浅,必庸陋无识者所伪为;且分节与朱子纤毫无异,老泉前朱子久矣,安得同之?即云节次为后人误改,非苏氏原本,而《不动心》一章,宰我、子贡及昔者窃闻之两节,注疏以为皆孟子之言,及朱子始定为问辞。此书竟批云,第几转第几转,灼然出朱子后矣。

    十六

    《尔雅·释天》,讲武“起大事,动大众,必先有事乎社而后出,谓之宜”。案此节应列前篇祭名中,与类祃比次。盖因起事动众错简于此。

    十七

    《说文解字》采部:“悉,详尽也,从心采。”案心亦声,取诸双声。

    十八

    正部:“正字从止。”亦双声。

    十九

    舛部“舛字从厓谷相背”。谷无音义,或谓仍是厓字,则当言从两厓相背。如亚字两已相背例,不当言从厓谷相背。且反厓为谷,字之相反相对者,必各有音义。岂得独无谷字?必有阙略,而今无可考矣。

    二十

    段氏玉裁《说文解字注》:“口部兄字,从口从州声。”案州特声而已,不兼会意,从州之从字当删。又,又部<祟又>字注,与祝双声。案许氏谓楚人谓卜问吉凶曰<祟又>,未言祝字。段氏殆以卜问吉凶为有祝意乎?然许氏解字亦有不取双声叠韵者,不得增字以为之声也。又大部奰字注,今音平秘切。案漏言音在第几部,今检《广韵》隶六至,依段表所列为十五部,此皆钮氏树玉遗而未订者也。

    二十一

    《说文》新附,水部有涯字,《系传》收入五支,《广韵》两收入五支十三佳,《玉篇》亦与佳为切,《文子·道原篇》则与訾叶,似唐以前音读本如是。故《音学五书》以歌戈合麻之半,亦不列涯字。至吴才老作《韵补》,始有牛何一切。然观张平子《西京赋》:“浸石菌于重涯,濯灵芝以朱柯。”柳子厚《道州孔子庙碑铭辞》,涯与多叶,涯入歌韵,其来已旧。非始今通行韵本之谬陋也。今以偏旁推之,涯从厓,厓亦声,而厓之得声以圭,是涯之得声亦以圭,故朱丰芑、钮匪石竟谓厓涯为一字。凡从圭之字收入九麻者,如哇蛙狖洼皆圭声,歌戈麻既同部,是足为涯入歌之证。

    二十二

    《说文》焱部,荧,屋下灯烛之光也,从焱冂。荥阳古作荧阳。又通萤,《尔雅》荧火即照。又通莹,《庄子》:“是黄帝之所听荧也。”而他部之字,从荧之声形义者,孳乳不下数十,俨然自为一部矣。形声兼会意者:小心态之嫈,桐木之荣,绝小水之荥。荥,《集韵》亦作营、滢。玉色之莹,莹亦作蓥;又假茎,故六茎或作六莹。小瓜之,霡惑之霡,霡即营惑之本字,《淮南》、《汉书》皆假营为之,一本云从荣省声,非是,义自以从荧省为长。收卷之萦,长颈瓶之罃。罃,《五经》文字与同。鬼衣之,小声之。,《集韵》或作,又与讠婴同。车柔规之,句酒之醟。醟,《韵会》小人以饮酒为,故从飖,是意在从荣省,既牵强而乖本义;又言从飖,乃不知飖不成字,诚所谓俗训诂一孔之见者也。器名之蓥,鸟有文章之莺,一本云从荣省声,义无所取,非是。市居之营,皆从荧省声,至于墓地之茔,绵为营之禜,回疾之寔;寔或作巉、睘、嬛,虽皆从营省声,而营又从荧,仍不得祢营而祧荧也。本荧之形义而不谐声者用力之劳从荧省,古文作??、蒐,其从荧则一,而驳牛之荦,膫或体之耽,虽得声以劳,亦不得祢劳而祧荧也。其《说文》所不载者:《正字通》俗觉字之,《集韵》本作嵘或作,??宏厷之┿,《玉篇》覆也之,《集韵》同罂之曈,《正韵》垦田也或作匀匀攵之,《正字通》同禋之,《集韵》匆飞声,《类篇》或作旗瑀矰之,《集韵》声也之,《唐韵》或作惸之萤,《正字通》俗字之觉,《韵会》野豆《玉篇》或作抵之,《广韵》声也之郤,《字汇补》音未详之沄,又皆从荧。据曾文正以建一为首释转注,凡部首所从之字皆转注,则转注多者,如荧字,亦宜为部首。且以本书之例言之,炎别于火,自为一部,焱又别炎,自为一部,因有从之者也。今从者之多如荧字,何不可别焱为部乎?

    二十三

    《说文》字形之相反相对者,比附而观,可识会意、指事、象形之要。聚以其类,亦小学之津逮也。■反■,■反■,■反■,■反■,■反■,■反■,而■又止字两两相反。■反■,■反■,■反■,■反■,而正则为■。■反■,而正则为■。■反■,■反■,■反■,■反■,■字从此。■反■,■反■,■反■,■反■,■反■,■反■,■反■,■反■,■反■,■反■,■反■,■反■。■反■,■反■,而正则为■。■反■,■反■,■反■,■反■,■反■,■反■,■反■,■反■,■反■,■反■,门字从此。■反■,■反■,■反■,■反■,■反■,■字从此。■反■,■反■,■反■,■反■,■反■,皆是。他若■反■,■反■,又兼言其义,不专取形矣。

    二十四

    谥法之义,有裨于形声训诂者。如“仁义所往曰‘王’”,“从之成群曰‘君’”,“敬事供上曰‘共’”,“执事坚固曰‘共’”,“执礼敬宾曰‘共’”,“温年好乐曰‘康’”,皆六书之学。故《周书·谥法》一篇,释说字义,当与《尔雅》、《急就》同科,未可忽略读之。又凡古人之字,必与命名相表里,或相因,或相反,莫不各有义焉。取其相因者汇为一书,往往得三代以前古训,为后儒所不达者。因知假借、引申之所自,且又可以解经,如公山不狃字子泄,可证《释兽》阙泄多狃,而订王引之《周秦名字解故》之误。言偃字子游,可证许慎之说。冉耕字伯牛,可证牛耕之不始于秦之类。暇当辑为《唐以上名字解诂》,与王引之及近人俞樾《春秋名字解诂》,用意微别。

    二十五

    《说文》:“麦,金也。”《淮南子·时则训》注及《素问·金匮真言论》注,皆同此说。《素问》又以为火类,郑高密以为性属木。曩于甘肃种麦笔洗中,萌芽皆南向,移而北,次日复南。若以术家五行方位而论,则云火类者允矣。及种于湖北,又皆北向。一物之性,且不可定,五行之说,其足信耶?故麦吾知其麦而已。要而言之,百谷而已。割裂万物以附五行,皆术家之妄也。然南阳而北阴,阳者实,阴者虚,南方之麦北向,其不宜麦也,亦于是而可征。

    二十六

    《毛诗》:“泾以渭浊”,孔疏:“泾水以有渭水清,故见泾水浊。”朱子沿之,谓“泾浊渭清”。他说皆谓“泾清渭浊”。纷争靡定,国朝遂有寻源之使。其实水之清浊,随所见之时为异耳。嗣同随任甘肃,往来度陇者八,其他小观近游,尤不胜纪,结晙方舟,乱于泾、渭,不下数十。留心觇之,夏秋二水皆浊,冬春二水皆清,合流处亦随时清浊,乌睹《毛传》所谓泾、渭相入而清浊异耶?湘江之清,遘风雨而浊;黄河之浊,逢冰凌而清,岂可据为常清浊哉?当泾涨渭涸,则“泾浊渭清”;泾涸渭涨,则“泾清渭浊”。《诗》所言,其为泾涨渭涸时乎?

    二十七

    《尔雅》:“鸟鼠同穴,其鸟为曌,其鼠为鼵。”是鸟鼠同穴之山,必为一山也。王子雍注《禹贡》,疑其妄谓鸟鼠一山,同穴又一山。不知鸟鼠同穴而居,今甘肃秦安县,及番夷部落,尚多有之。鸟鼠皆方头短尾,色如其土,鸟力微艰于翔远,恒食鼠蓄。所食曰角麻,形如鹿角,黄色长寸许,可煮粥,味甘涩。其穴深远,角麻多者十数石,郭景纯曰:“鼠在内,鸟在外。”又引孔氏《尚书传》云:“共为雄雌”,张氏《地理记》云:“不为牝牡”,则无由验其然否耳。

    二十八

    甘肃西宁府番部,有食骨之鸟。番民死,负而适野,其长荷梃前导,至沙漠无人之区,左右顾视,若相幽宅。久之仰掷梃,视梃所坠,置尸其处,如梃首而首焉。乃出室女胫骨为乐器。其俗:室女死,截其胫,空之如管。至是吹以召鸟,其声幽鸣哀怨,和以凄渺之歌,天阴云惨,鬼风陡起。俄而翼声飒飒,乌鸢四集,地为之黑,血肉食尽,而食骨之鸟至,似鹰而大,长喙,骨遇之立化,骨尽则相与庆慰,谓之天葬。呼其鸟曰鹘。案《广韵》,鹘,鹰属也。意其字之从骨,殆形声兼会意欤?

    二十九

    《国语·周语》中:“晋侯使随会聘于周。”案依内传次第,此节当在“单襄公聘宋”、“刘康公聘鲁”二节之下。

    三十

    《周语》中:“夫战,尽敌为上;守,和同顺义为上。”案战守二者平举,战则以尽敌为上,守则以和同顺义为上,注解未晰。

    三十一

    《鲁语》下:“季康子问于公父文伯之母。”案此下八节,以时考之,当在“吴伐越”、“仲尼在陈”二节之下。

    三十二

    《晋语》四:“文公即位二年”,案此节当在“文公立四年”一节之上。

    三十三

    《国语》韦昭氏注,《周语》下注:“以道补者,欲以天道补人事。”案韦说非也,谓以人道补天道也。若以天道补人事,则奉天非违天矣。

    三十四

    《史记·秦本纪》:“蜚廉生恶来”云云,又曰:“恶来革者,蜚廉子也,早死。”案早死即指见杀于周王,非有二人。观上文蜚廉复有子曰季胜,所以别于恶来也。《赵世家》亦言蜚廉有子二人。

    三十五

    《范雎蔡泽传》:“持梁刺齿肥。”案刺齿,啮字之讹也。如《论语》“卒以学易”,卒讹五十:《孟子》“而勿忘”,忘讹正心。

    三十六

    《魏其武安侯传》:“坐衣襜褕入宫不敬。”案此下夺国除二字。

    三十七

    《汉书·食货志下》:“乃更请郡国铸五铢钱,周郭其质,令不可得摩取铅。”案铅即上文镕字之讹;《说文》:镕,铜屑也。

    三十八

    《张陈王周传》:“吴奔壁东南陬,亚夫使备西北,其精兵果奔西北,不得入。”刘奉世曰:“两阵相向,吴奔东南陬,则西北在阵后,何由奔之?盖亚夫令备西南陬,传者但欲见能料敌,反其所攻,不知遂失实也。”案此驳误甚。吴奔东南,乃壁之东南,非阵之东南,斯时亚夫坚壁不出,吴故奔而攻之。不得谓两阵相向。至谓不能越汉军而奔其后,安知非更遣兵绕他道出其后耶?且明言其精兵果奔西北,可见奔东南者非精兵,特诱汉兵备东南,乃得以精兵自西北乘虚而入耳。

    三十九

    《樊郦滕灌傅靳周传》:“所将卒斩韩信。”案此韩信谓韩王信,然信死于胡,非为哙卒斩,疑信下脱将字。

    四十

    《后汉书·赵咨传》:“陈大夫设参门之木。”案此句诸家未释,当指《礼记·檀弓》下,陈干昔属“大为我棺,使吾二婢子夹我”,并己而三,故曰参门之木。其曰门者,《素问·脉要精微论》“是门户不要也”注:“门户谓魄门,人死魄降于地,故谓死者曰门。”又“昔舜葬苍梧,二妃不从”注:“《礼记》舜葬于苍梧,盖二妃未之从也。”案注改三为二,不知其说。

    四十一

    《济阴悼王长传》“论曰”云云,案此系总论,自应跳行,如全书之例,不应附此传末。

    四十二

    《三国志》不立纪传之名,则每篇皆志君臣,不异《四库全书考证》。张照氏据以为不予魏之证,而今本目录有标《魏书》、《蜀书》、《吴书》者,有于第六卷标列传者,必出后人妄增,当刊去。著述家援引亦当言《魏志》、《蜀志》、《吴志》,或某帝志、某人志,不当横被以纪传之目也。

    四十三

    《拾遗记》萧绮录曰:“楚令尹子革有言曰”云云。案论周穆王事,不当附鲁僖公下,当列周穆王下。又鲁僖公记中言晋事,于鲁无涉,自当附周,如下言鲁、晋、卫、宋、吴、越而统以周灵王之例。

    四十四

    《水经注·河水篇》“今系字在半也”,官本及赵释皆疑有脱误。案在犹居,言今县字系字居于半偏也。可见古县字不如此,古盖作,即上文从系倒首也。其云举首易偏者,偏当作絜,言上系下首,以系举首则易周遍。如所言平徭役亦周遍之一验也。且作又正合悬之意,善长释字义毕,遂言今字之不然。此古字之仅存,而许叔重所不逮者。又“漓水在城南门前东过也”,案上文已言漓水又东径枹罕县故城南,则此为注中之注。

    四十五

    刘子玄《史通·补注篇》,称“杨炫之《洛阳伽蓝记》定彼榛楛,列为子注。”则旧有自注,今本无之。考书中语多旁涉,间有文气不联贯者,是子注杂乱于正文中,犹《水经注》之失也。如“永宁寺中有九层浮图一所”云云,与上文不接。若将上文“阊阖门前御道东”云云,至“即四朝时藏冰处也”一段,改为小注,则文势自连接矣。“景,永昌河内人也”云云,至“给事封炜伯作序行于世”一段,亦改为小注,则“诏中书舍人常景为寺碑文”下,直接“装饰毕功”云云,始成一气,皆其显然有迹可寻者也。既获此二例,以推其馀,凡记此寺遂及寺外府署里第,记此人兼考其人爵里氏族所处之世所历之事,并是子注,宜别本文。是注固未尝亡,且繁于毕载,若《史通》之言矣。

    四十六

    遵义黎氏《古逸丛书》中《史略》六卷,刊于光绪甲申,杨守敬氏跋,称为海外孤本。不知虞山鲍氏已刊于癸未,是又出其先矣。其板本如一。

    四十七

    《行在阳秋·纪桂王始末》有云:“戊申,浏阳伯董英降于我。”今县志但言其为镇将,不言浏阳伯,当补。

    四十八

    顾承氏《吴门耆旧记》,有“吴翊凤,字伊仲,号枚庵,长洲诸生,善画工诗,所著《与稽斋丛稿》若干卷,尝主浏阳之南台书院”云云。案吾浏阳久不复知有是人,南台书院今将改课算学格致,尤不可不留此掌故,以备志乘之考流寓者。

    四十九

    魏默深《圣武记·武事馀记》:“乌鲁木齐,译言红庙儿也。”案纪文达《阅微草堂笔记》,乌鲁木齐,译言好围场也。询之西域人,咸是文达言。魏氏盖沿七十三氏《异域琐谈》之误。《异域琐谈》芜杂荒忽,不足信也。

    五十

    顾亭林《日知录·破题用庄子》:“以周元公道学之宗,而其为书犹有所谓无极之真者,吾又何责乎今之人哉?”案真字沿用已久,与伪字反对。《韩非子·说林篇》:“齐伐鲁,索谗鼎,鲁以其雁往,齐人曰雁也,鲁人曰真也。”凡六书假借,久而遂失其本义者,不可胜举。论者当观古人命意所在,岂可刺取沿用之一二字,以为出于外教,遂概其所学乎!顾氏此论,与晁景迂论体用本释氏,毛西河訾道学非学道,同一苛酷。李二曲、黄薇香辈诋体用字尤力,不知体用字实出吾儒,翁凤西注《困学纪闻》论之详矣。又《汉书》注:“《淮南厉王传》,命从者刑之。《史记》作刭之。当从刭,音相近而讹。下文太子自刑不殊,又云王自刑杀,《史记》亦皆作刭也。”案《说文》,刑,刭也。从刀开声,与井刂罚之井刂从刀守井者异。《汉书》不误,此顾氏不喜《说文》之疏也。

    五十一

    王止仲《墓铭举例》:“《李元宾墓志铭》云,书石以志,则非刻石也。”案此刻今出土,书法极俊整,则书石即书而刻之也。

    五十二

    湖北当阳县,隋镬一,文四十九名,篆势隶心,兼孕行草,曰:“隋大业十一年岁次乙亥十一月十八日,当阳县治下李慧达建造镬一口,用铁今秤三千斤,永充玉泉道场供养伯达谭俗生。”吾谭氏见于彝器款识者,惟斯而已。

    五十三

    陆贾《新语·慎微篇》“若当时定公不觉悟”云云。案自此至“吾末如之何也已矣”一节,于本篇意义无涉,疑属上篇之末,而错简在此。

    五十四

    《鬻子》:“士民与之,明上举之,士民若之,明上去之。”逢行圭氏注,训若为如义,未为通曙。疑若当作苦字,画小讹也,且于音韵正叶。古书多叶韵者,可据以订误文也。

    五十五

    魏默深《海国图志·东南洋叙》有云:“朝鲜、琉球洋防无涉者不及焉。”案琉球甚小,谓洋防无涉,犹之可也。朝鲜密迩于俄,为两京屏翰,一举足而有轻重之异,得言无涉而不及之乎?呜呼!魏氏之所逢,贤于今日也远矣。其时所最患者英而已,俄不惟无患,且可资以制英。日本犹服中华之教,以与欧罗枝柱;越南、缅甸诸国,皆能自守。是以战守之方,强弱之形,离合之情,纵横之势,无不与今异;今则日本变为洋俗,而琉球墟矣。英、法横噬而越南、缅甸诸国不祀矣。俄日益富强,凌逼中国,而中国之边境削矣。朝鲜臲卼二强国间,潜事俄国,而中国之声教斩矣。然则亦幸而魏氏之言不用也。使如以夷攻夷之策,南结廓尔喀,北款俄罗斯,剑及于印度,矢交于伦敦,印度亡,伦敦隳,大西洋诸部沦胥以灭;于是俄之为俄,十倍于今,挟助攘之功,责无餍之赂,中国能堪此乎?夫不能自振而恃援于人,亦已萎矣。所恃者而又欧人也。欧之与欧,复奚择焉?逞一朝之忿,而忽百年之忧;规眉睫之利,而暗旋踵之害。唐失于回纥,晋失于契丹,宋两失于金、元。而后之论者,犹曰以夷攻夷,则何其昧于计也。林文忠曰:“中国之患在俄罗斯。”此其远见乎!然而犹末矣。夫患与时为变,有浅深之可言,无彼此之可执。执一以为患,患必发于所执之外,舍此以逐之,而他患又发焉。徒荒其始图,而势终处于不及,有动即应,至于应不胜应,营营四顾,目眩手束,将安归也?则莫如先立其不变者,而患之变以定,此未易一二言统之。中国自有中国之盛衰,不因外国而后有治乱,而猥曰以夷攻夷,此魏氏所以允为策士,而气实则病去,欧阳修氏所为太息发愤而论本也。

    五十六

    徐氏继畬《瀛寰志略》,视《海国图志》惟增琉球,而朝鲜亦在所缺,有与今不符者。如言俄罗斯据亚美利加之西北隅,今案地图乃美部。

    五十七

    友人邹沅帆撰《西征纪程》,谓希玛纳雅山即昆仑,精确可信。希玛纳雅山在印度北,唐人呼印度人为昆仑奴,亦一证也。

    五十八

    阎潜邱考“使功不如使过,本中有本,源复有源”,始叹稽古之难。曩读武侯“淡泊明志”二语,疑为道家语,然不知所出。后遇于《淮南子》,惟志作德,以为即刘安语矣。及读《文子》,乃知是老子语,惟泊作漠,志作德。信乎侯之尝学于黄、老也。

    五十九

    世皆呼黑为青,莫究所昉。郑君注或素或青,谓黑之为青,始自赵高。此未必然。《玉藻》“狐青裘”,案狐无青色,其裼衣用玄,古制裼衣之色,咸视其裘,则青狐即玄狐;玄,黑也。黑之为青旧矣。后此若《淮南子·齐俗训》,夏后氏其服尚青,亦指黑为青。

    六十

    荀卿文章尔雅,当与屈、宋比肩,《赋篇》文体正复相似。谢墉氏谓《成相篇》为弹词之祖,余谓《赋篇》为廋语之宗。或谓廋语莫先于“庚癸曲穷之语”。余谓尤莫先于“风后力牧之梦”,至《赋篇》乃巨观耳。若夫楚庄王大鸟之喻,吴世子黄雀之谏,直寓微言,又当分论。

    六十一

    《世说新语》为刘孝标所注,然亦时有刘义庆自注者。第二卷僧意在瓦官寺中一条,注“庆校众本皆然,唯一书有之,故取以成其义”云云,是自注也。魏朝封晋文王为公一条,注“一本注阮籍《劝进文》”云云,明孝标前已有注。又温公丧妇一条,有谷口注云:“刘氏政谓其姑尔,非指其女姓刘也。”孝标之注,亦未为得。案峤姑自是姓温,何言姓刘,此驳殊谬。

    石菊影庐笔识

    ○思篇

    一

    理、数二也,而实一也。自其显而有定者言之曰理;自其隐而难知者言之曰数。犹阴阳之为一气,礼乐之为一事,故知数者,知理而已,无数之可言也。不善言数而专任乎数,数始与理判矣。尝筮易两分以后,不待挂扐,奇偶已定。然犹挂扐者,尽人事也。可知两仪既奠,其间万品之物,万端之事,皆已前定,而有一发不可复收之势,虽天地鬼神,莫可如何!夫数之推移,如机轮之互运,因此及彼,辗转相之,不能自已。不能自已,庸非理乎?

    二

    数者,器也,所以器者,道也。自邵子囿数为道,而数始为天下惑。当其四体未效,蓍龟未形,亿于冥冥之中,无不奇中,似亦与于至诚之前知。然不过附会五行,排比八卦,听命于未定之天。及一值乎其机,遂同符契。而要之所以致此之故,莫之能知,则非器之无与于本,而为器者之无与于本也。故夫星卜命葬诸术,即有可观,君子必远之而弗为,以其不知本也。不知本者,不知天也。《皇极经世书》谓日入地中者,男女构精之象。不惟拟不于伦,乃并不知日不入地,此可谓知天乎?

    三

    地圆之说,古有之矣。惟地球五星绕日而运,月绕地球而运,及寒暑昼夜潮汐之所以然,则自横渠张子发之《正蒙·参两篇》有云:“地在气中,虽顺天左旋,其所系辰象随之,稍迟则反移,徙而右尔,间有缓速不齐者,七政之性殊也。”有云:“凡圜转之物,动必有机,既谓之机,则动非自外也。古今谓天左旋,此直至粗之论耳,不考日月出没恒星昏晓之变。愚谓在天而运者,惟七曜而已。恒星所以为昼夜者,直以地气乘机左旋于中,故使恒星河汉回北为南,日月因天隐见。太虚无体,则无以验其迁动于外也。”有云:“地有升降,日有修短,地虽凝聚不散之物,然二气升降其间,相从而不已也。阳日上地,日降而下者,虚也;阳日降地,日进而上者,盈也。此一岁寒暑之候也。至于一昼夜之盈虚升降,则以海水潮汐验之为信,然间有小大之差,则系日月朔望,其精相感。”案《周礼》以冯相保章分职,则固显分测量占验为二家,夫二家不相入者也。占验固多附会,而测量亦皆粗率,天文不章,伊古已然。今以西法推之,乃克发千古之蔽。疑者讥其妄,信者又以驾于中国之上。不知西人之说,张子皆已先之,今观其论,一一与西法合。可见西人格致之学,日新日奇,至于不可思议,实皆中国所固有。中国不能有,彼因专之,然张子苦心极力之功深,亦于是征焉。注家不解所谓,妄援古昔天文家不精不密之法,强自绳律,俾昭著之。文晦涩难晓,其理不合,转疑张子之疏。不知张子,又乌知天?

    四

    西人谓地圆而动,人物附丽其上,面面皆是而不堕者,气吸之也。余谓圆而动,是诚然矣。人物所以不堕者,纯任自然也。置轮于室,人立其上,轮转则人堕,以其圆而动也。是非轮之过也,轮转而室不转也。使室亦转,人必不堕于轮,而堕于室矣。是亦非室之过也,室转而地不转也。并地亦转,则行所无事而入于化矣。

    五

    地圆之说,见于《内经》、《周髀算经》、《大戴礼记》及郭守敬,非发于西人。且月之食也,食之者,地之圆影。地不圆,影何以圆?此尤昭昭可目验者也。独是论日之远近,以大小温凉测之,辄有如盘如汤之差,卒不得确证,然以地圆证之,则亦无可疑者。朝夕之凉,日去人远也。日中之温,日去人迩也。远何以大,迩何以小,朦气之差也。朦气者,可以升高为卑,映小为大,然惟近地则有之,何也?地在气中,如圆核在果中,地圆而气亦圆。人目上视,则直线也;旁视,则斜弦也,今以凸面厚玻璃为比例,自其凹处外视,正视则明,旁视则昏,此直线斜弦之差也。故朦气者,自人目所视之斜弦言之,非此气之外别有朦气。日中天,则无朦气之障,而还其本体。日之本体,如盘者也。日中如盘,天下皆然,不独中国。中国之朝夕,东西洋之正午时,吾见之如轮,东西洋岂有日如轮之正午时哉?日出入如轮,天下皆然。不独中国,中国之正午时,东西洋之朝夕,吾见之如盘,东西洋岂有日如盘之朝夕哉?此王仲任所以致诘于扶桑细柳,而元真子所以创辩于旁视仰观也。故知为朦气。

    六

    地球五星绕日而行,月又绕地球而行,此由寒暑昼夜交会晦蚀,推而得之。五星复各有月绕之而行,其馀众星亦各为所绕而行之日,各有绕之而行之月。河汉之光,皆为众星,此由远镜窥测而得之。远镜窥测,去天辽阔,世或未信为然。若夫地球绕日而有寒暑,地球自转而有昼夜,五星绕日而有交会,月绕地球而有晦蚀,则确不可易。且地之动,乃圣人之言也。《易》曰:“坤至柔而动也刚,至静而德方。”又曰:“坤道其顺乎!承天而时行。”又曰:“天地以顺动,故日月不过,而四时不忒。”又曰:“夫坤,其静也翕,其动也辟。”《易·乾凿度》曰:“地道右迁。”《尚书·考灵曜》曰:“地恒动不止。”《春秋·元命苞》曰:“地右转。”《河图·括地象》曰:“地右动。”《河图·始开图》曰:“地有三千六百轴,犬牙相牵。”更若仓颉、尸子,皆有地动之说。使地不与天同动,而独凝立于其间,则是崛强不顺,而又何以承天耶?故动也者,其绕日也;时行也者,其自转也。绕日故四时不忒,自转故日月不过。然则所谓天者安在乎?曰:“天无形质,无乎不在。”粗而言之,地球日月星以外皆天也。张湛《列子注》曰:“自地以上皆天也。”此以气言也。精而言之,地球日月星及万物之附丽其上者,其中莫不有天存。朱子《四书注》曰:“天即理也。”此以理言,而亦兼乎气也。然则所谓坤至静而德方者,何谓也?曰:此说极精微,自后人误分天地为二,其解遂晦。夫地在天中,天亦即在地中,阳中有阴,阴中有阳也。就其虚而无形者言之曰天,就其实而有形者言之曰地。天,阳也,未尝无阴;地,阴也,未尝无阳。阴阳一气也,天地可离而二乎?天圆者,地球日月星莫不圆也;地方者,则固曰德方也,非以形言也,犹义本无形,而称其德曰方也。天动者,地球日月星莫不动也;地静者,亦以德言也,动根于静也。夫如是则可以圆而动者为天,方而静者为地,而浑天四游之说,益用明焉。

    七

    《易》卦六爻,说者谓上三爻天,下三爻地。又谓上二爻天,下二爻地,中二爻人。三爻天三爻地者,何也?此所谓天者气也,气附于地球,由地球而上,推气之所穷,至于气极薄之处,去地约二百里,是气之在外者也,是为上爻。故上爻穷极之位,危道也。夫二百里之上,未必无气,而生物之气,则自此止。且易道切近,无取荒远,由外而内,至于兴云降雨之处,即五爻云行雨施,君象也,故五为君。地以上,人资以生之气,是为四爻。此天之三爻也。地以下未及泉之处,是为三爻,及泉则为二爻,泉气上蒸,郁为云雨,二应乎五也,故二为臣。地之极中,周地球面面皆以为至下之处,则地球之根本,如果之有核,轮之有轴,是为初爻。此地之三爻也。其分六爻为天地人者,何也?气之极外,至有云雨处,上去人远,统谓之天。地之极中,至有泉处,下去人远,统谓之地。地以上地以下,化生人物者也,统谓之人。或分天地,或分天地人,而内外卦分界,要以地面为准。自土以下为内卦,自气以上为外卦。十一月为阳生,阳生者,生于地之极中处,则地以上宜阳,不得达矣;而土重灰轻,所感神速,此四应乎初也。初爻动于下,四爻即应于上,既有应,则亦有承乘孚比,有承乘孚比,则一爻动,上下爻皆感焉。上感历三爻而止,下感历三爻而止,故初上爻容有偏绝,而地以上地以下,所谓中二爻人者,无日不在阴阳交感之中,是以能化生。然此特就所处之地球上半面而论,其实面面皆然,与吾相对之下半面,亦有六爻。合之则十二爻半隐半见,即衡阳王子十二位之说也。

    八

    暑,阳之舒也。寒,阴之惨也。动,阳之发也。静,阴之敛也。气,阳之炎也。血,阴之润也。乘奔车,轹巨石,动极矣;于血则能流通,而不能静细,其气乐胜则流也。坐静室,屏视听,静极矣;于气则能调摄,而常患郁滞,其血礼胜则离也。阴足以益阳,阳足以益阴,而偏则相妨也。暑,益人之气,而损人之血,故气盛而汗溢。寒,益人之血,而损人之气,故血敛而气馁。阴足以益阴,阳足以益阳,而偏则相妨也。有利必有害,有损必有益,相纠相寻,至于无尽,此君子所以贵乎中也。元气軿籞,以运为化生者也,而地球又运于元气之中,舟车又运于地球之中,人又运于舟车之中,心又运于人身之中。元气一运无不运者,人心一不运,则视不见,听不闻,运者皆废矣。是知天地万物果为一体,心正莫不正,心乖莫不乖,而决无顽空断灭之一会,此君子所以贵乎和也。中和所以济阴阳之穷也。然中和亦分阴阳:中,体也,静之类也;和,用也,动之类也。然中之中,和之中,亦各有阴阳,偏全纯驳,过不及是也。由斯而谈,变化错综,盈天地间,皆易也。

    九

    西人论气,由地而上,至二百里而尽矣,或谓不止二百里。其谓止二百里者,如高山不产生物,惟草木是植。更高则草木亦不复植,气有厚薄故也。愈高愈薄,以至于无,故乘气球而上升,必储气于囊,以供呼吸,为其无气也。其谓不止二百里者,以日之暄,直达乎地也。二说皆有考验,而后说较胜,然亦有未尽。二百里之气,乃生物之气,若夫天地往来之气,固无可止也。日达其气于地,月星皆达其气于地。月星之光,照地则明,是月星之气达于地矣。人目仰见月星,是地之气,达于月星矣。且日月吸地海为之潮,故朔望潮盛。夫岂有理之所至,而气之所不至乎?

    十

    地球,一星也,则星皆地球也,而星陨者何也?曰:“地球之毁也。”故星有古有今无,古无今有者。无其毁也,有其成焉。有成有毁,地与万物共之,其故则地亦天中之一物,既成乎物而有形矣,无无毁者也。天乎人乎?曰:“其成也天而人,其毁也人而天。”天以其浑沌磅礴之气,充塞固结而成质,质立而人物生焉。人物生而噩噩闷闷,禽植榛狉,圣人者起,开而辟之,经而纬之,质而文之,于是为治平之世。人事日趋于隆,而世风日趋于降,降而不能止则大乱,久之又大治。如是者数十数百,以销磨宇宙之精华,而乱日益甚。故今之治,视古必退,今之乱,视古必进。阴阳消息之理,亦地球成毁之机也。镫之灭也,必数数明,其明也,非明也,速其灭也。然苟益以膏,未尝不可复明。故以苟且涂饰为治,是无本也,是不益将灭之镫以膏也。是地球之毁,人自毁之也。毁之于有形欤?浆酒藿肉,狼藉百谷,糅绮罗,挥金玉,穷天地之产而产以薄,縻万物之力而力以绌。水以堤防而汩陈,地以穿凿而内匮,孜孜焉惟恐其毁之不速。毁之于无形欤?先毁其廉耻,继之以礼义,四维不张,百行皆靡,邪说并腾,异教蜂起。强邻乘隙而驾中原,封狼思噬而蟠巨野,圣道正学,不绝如??,卒会祸乱,必尽草而禽狝之,狝之不已,并此一线之留遗,亦澌焉泯灭而人道穷矣。夫人道已穷,则地球之毁,纵不若星之陨,而其实久毁,天又何爱此无实之地球,而不决去之耶?然有圣人生其时,又未尝不可拨挽,故圣人之功用,可以参天赞化,而地球之成在天,而毁在人也。虽然,圣人或千百世不一生,或生而不际其时,又诚天也夫!天也夫!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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