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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隋末唐初所謂「山東豪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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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隋末唐初之史乘屢見「山東豪傑」之語,此「山東豪傑」者乃一胡漢雜糅,善戰鬥,務農業,而有組織之集團,常爲當時政治上敵對兩方争取之對象。兹略引史料,稍爲證明,並設一假説,以推測其成立之由來,或可供研治吾國中古史者之參考歟?

    今爲證釋便利計,姑分别爲(一)竇建德、劉黑闥等,(二)翟讓、徐世勣等,及(三)青、齊、徐、兗諸豪雄等三類,次第敍述之如下:

    新唐書捌伍竇建德傳云:

    竇建德,貝州漳南人。世爲農。自言漢景帝太后父安成侯充之苗裔。

    同書捌陸劉黑闥傳略云:

    劉黑闥,貝州漳南人。與竇建德少相友。[王世充]以其武健,補馬軍總管。[後竇]建德用爲將。建德有所經略,常委以斥候,陰入敵中,覘虚實,每乘隙奮奇兵,出不意,多所摧克,軍中號爲神勇。

    舊唐書陸拾廬江王瑗傳略云:

    時隱太子建成將有異圖,外結於瑗。及建成誅死,瑗乃舉兵反。[王]利涉曰:山東之地,先從竇建德,酋豪首領,皆是僞官,今並黜之,退居匹庶,此人思亂,若旱苗之望雨。王宜發使復其舊職,各於所在遣募本兵,諸州儻有不從,即委隨便誅戮。此計若行,河北之地可呼吸而定也。

    資治通鑑壹玖拾唐高祖武德五年十二月壬申[劉黑闥]衆遂大潰條考異引太宗實録云:

    [劉]黑闥重反,高祖謂太宗曰:前破黑闥,欲令盡殺其黨,使空山東,不用吾言,致有今日。及隱太子征闥,平之,將遣唐儉往,使男子十五已上悉阬之,小弱及婦女總驅入關,以實京邑。

    全唐文柒肆肆殷侔竇建德碑略云:

    自建德亡,距今已久遠,山東河北之人或尚談其事,且爲之祀,知其名不可滅,而及人者存也。聖唐大和三年,魏州書佐殷侔過其廟下,見父老羣祭,駿奔有儀,「夏王」之稱猶紹於昔。

    寅恪案,竇建德、劉黑闥等徒黨爲隋末唐初間最善戰鬥而有堅固組織之集團,實是唐室之勍敵,高祖「欲令盡殺其黨,使空山東」。疑真有其事,司馬君實不信太宗實録之記載,以爲史臣歸美太宗之詞,鄙見太宗蓋别有用意,欲利用此集團,爲其政治上之工具,如後來與建成、元吉決鬥時,遣張亮往洛陽招引「山東豪傑」以爲己助之例耳。觀殷侔之碑文,知竇建德死後逾二百年,其勢力在舊地猶若此,與後來安禄山、史思明死後,其勢力終未衰歇,而成唐代藩鎮之局者,似頗相類(詳見拙著唐代政治史述論稿上篇),其必有民族特殊性存乎其間,可以推知也。竇建德自言出於漢代外戚之竇氏,實則鮮卑紇豆陵氏之所改(見新唐書柒壹下宰相世系表竇氏條),實是胡種也。劉黑闥之劉氏爲胡人所改漢姓之最普遍者,其「黑闥」之名與北周創業者宇文黑獺之「黑獺」同是一胡語,然則劉黑闥不獨出於胡種,其胡化之程度蓋有過於竇建德者矣。其以武健見賞於王世充,任馬軍總管,又在竇建德軍中常爲斥候,以神勇著稱,此正胡人專長之騎射技術,亦即此集團的戰鬥力所以特强之故,實與民族性有關,決非偶然也。至竇建德之「世爲農」及張亮之「以農爲業」(見後引舊唐書陸玖張亮傳)與王利涉言欲令竇建德部下「酋豪首領各於所在遣募本兵」,實有相互之關係,最爲可注意之點,俟後論之,兹姑不涉及。

    此集團中翟讓、徐世勣一系統在唐初政治上最居重要地位,兹稍多迻録有關史料,綜合論之於下:

    舊唐書伍叁李密傳略云:

    李密,本遼東襄平人。魏司徒弼曾孫。後周賜弼姓徒何氏。祖曜,周太保、魏國公,父寬,隋上柱國、蒲山公,皆知名當代。密説[翟]讓曰:明公以英傑之才,而統驍雄之旅,宜當廓清天下,誅翦羣凶,豈可求食草間,常爲小盜而已?讓曰:僕起隴畝之間,望不至此。柴孝和説密曰:秦地阻山帶河,西楚背之而亡,漢高都之而覇。如愚意者,令[裴]仁基守迴洛,翟讓守洛口,明公親簡精鋭,西襲長安,百姓孰不郊迎?必當有征無戰。既剋京邑,業固兵强,方更長驅崤函,掃蕩東洛,傳檄指撝,天下可定。但今英雄競起,實恐他人我先,一朝失之,噬臍何及?密曰:君之所圖,僕亦思之久矣,誠乃上策。但昏主尚存,從兵猶衆,我之所部,並是山東人,既見未下洛陽,何肯相隨西入?諸將出於羣盜,留之各競雄雌。若然者,殆將敗矣。

    新唐書玖叁李勣傳略云:

    李勣,曹州離狐人。本姓徐氏。客衛南。家富,多僮僕,積粟常數千鍾。與其父蓋皆喜施貸,所周給無親疏之間。隋大業末,韋城翟讓爲盜,勣年十七,往從之。武德二年,[李]密歸朝廷,其地東屬海,南至江,西直汝,北抵魏郡,勣統之,未有所屬。乃録郡縣户口以啓密,請自上之。詔授黎州總管,封萊國公。賜姓,附宗正屬籍,徙封曹,封蓋濟陰王。從秦王伐東都,戰有功。平[竇]建德,俘[王]世充,乃振旅還,秦王爲上將,勣爲下將,皆服金甲,乘戎輅,告捷於廟。又從破劉黑闥、徐圓朗,圓朗復反,詔勣爲河南大總管,討平之。帝(太宗)疾,謂太子(高宗)曰:爾於勣無恩,今以事出之,我死,宜即授以僕射,彼必致死力矣。

    大唐新語捌聰敏類云:

    賈嘉隱,年七歲,以神童召見。時太尉長孫無忌、司空李勣於朝堂立語。李戲之曰:吾所倚者何樹?嘉隱對曰:松樹。李曰:此槐也,何忽言松?嘉隱曰:以公配木則爲松樹。無忌連問之曰:(吾)所倚者何樹?嘉隱曰:槐樹。無忌曰:汝不能復矯對耶?嘉隱應聲曰:何須矯對?但取其以鬼配木耳。勣曰:此小兒作獠面,何得如此聰明?嘉隱又應聲曰:胡面尚爲宰相,獠面何廢聰明?勣狀貌胡也。

    舊唐書陸肆隱太子傳略云:

    及劉黑闥重反,王珪、魏徵謂建成曰:願請討之,且以立功,深自封植,因結山東英俊。建成從其計。及[太宗]將行(往洛陽),建成、元吉相謀曰:秦王今往洛陽,既得土地甲兵,必爲後患。留在京師制之,一匹夫耳。密令數人上封事曰:秦王左右多是東人,聞往洛陽,非常欣躍,視其情狀,自今一去,不作來意。高祖於是遂停。

    同書陸玖張亮傳略云:

    張亮,鄭州滎陽人也。素寒賤,以農爲業。大業末,李密略地滎、汴,亮仗策從之,署驃騎將軍,隸於徐勣。後房玄齡、李勣薦之於太宗,引爲秦府車騎將軍,委以心膂。會建成、元吉將起難,太宗以洛州形勝之地,一朝有變,將出保之,遣亮之洛陽,統左右王保等千餘人,陰引山東豪傑以俟變,多出金帛,恣其所用。元吉告亮欲圖不軌,坐是屬吏,亮卒無所言,事釋,遣還洛陽。及建成死,授懷州總管,封長平郡公。

    同書陸捌尉遲敬德傳略云:

    隱太子、巢剌王元吉將謀害太宗,密致書以招敬德,仍贈以金銀器物一車。敬德辭,尋以啓聞,太宗曰:送來但取,寧須慮也。且知彼陰謀計,足爲良策。

    同書同卷張公謹傳略云:

    張公謹,魏州繁水人也。初爲王世充洧州長史。武德元年,與王世充所署洧州刺史崔樞以州城歸國。初未知名,李勣驟薦於太宗,乃引入幕府。[武德九年]六月四日,公謹與長孫無忌等九人伏於玄武門以俟變。及斬建成、元吉,其黨來攻玄武門,兵鋒甚盛。公謹有勇力,獨閉門以拒之。以功累授左武候將軍,封定遠郡公。

    巴黎圖書館藏敦煌寫本李義府撰常何碑略云:

    公諱□,字□□,其先居河内温縣,迺祖遊陳留之境,因徙家焉,今爲汴州浚儀人也。[公]傾産周窮,捐生拯難,嘉賓狎至,俠侣争歸。既而炎靈將謝,政道云衰,黑山競結,白波潛駭,爰顧宗姻,深憂淪溺。鄉中豪桀五百餘人以公誠信早彰,譽望所集,互相糺率,請爲盟主。李密擁兵敖庾,枕(?)威河曲,廣集英彦,用託爪牙,乃授公上柱國雷澤公。尋而天歷有歸,聖圖斯啓,自參墟而鳳舉,指霸川而龍躍。公智叶陳、張,策踰荀、賈,料安危之勢,審興亡之迹,抗言於密,請歸朝化。密竟奉謁丹墀,升榮紫禁,言瞻彼相,實賴於公,既表忠圖,爰膺厚秩,授清義府驃騎將軍上柱國雷澤公。密奉詔綏撫山東,公又以本官隨密,密至函城之境,有背德之心,公既知逆謀,乃流涕極諫,密憚公强正,遂不告而發,軍敗牛關之側,命盡熊山之陽。公徇義莫從,獻忠斯阻,欲因機以立効,聊枉尺以直尋,言造王充,冀傾瀍洛,爲充所覺,奇計弗成,率充内營左右去逆歸順。高祖嘉其變通,尚其英烈,臨軒引見,特申優獎,授車騎將軍。徐員朗竊據沂、兗,稱兵淮、泗,龜蒙積沴,蜂午(?)挺妖,公與史萬寶併力攻圍,應期便陷。方殄餘噍,奉命旋師,令從隱太子討平河北。又與曹公李勣窮追員朗,賊平,留鎮於洧州。[武德]七年,奉太宗令追入京,賜金刀子一枚,黄金卅挺,令於北門領健兒長上,仍以數十金刀子委公錫驍勇之夫,趍奉藩朝,參聞霸略,承解衣之厚遇,申繞帳之深誠。九年六月四日令揔北門之寄。

    舊唐書柒壹魏徵傳略云:

    魏徵,鉅鹿曲城人也。父長賢,北齊屯留令。及[李]密敗,徵隨密來降,至京師,久不見知,自請安輯山東,乃授祕書丞,驅傳至黎陽。時徐世勣尚爲李密擁衆,徵與世勣書。世勣得書,遂定計遣使歸國。嘗密薦中書侍郎杜正倫及吏部尚書侯君集有宰相之材。徵卒後,正倫以罪黜,君集犯逆伏誅,太宗始疑徵阿黨。徵又自録前後諫諍言辭往復,以示史官起居郎褚遂良,太宗知之,愈不悦。先許以衡山公主降其長子叔玉,於是手詔停婚,顧其家漸衰矣。

    新唐書玖柒魏徵傳云:

    [太宗]即位,拜諫議大夫,封鉅鹿縣男。當是時,河北州縣素事隱、巢者不自安,往往曹伏思亂。徵白太宗曰:不示至公,禍不可解。帝曰:爾行安喻河北。道遇太子千牛李志安、齊王護軍李思行傳送京師,徵與其副謀曰:屬有詔,宫府舊人普原之。今復執送志安等,誰不自疑者?吾屬雖往,人不信。即貸而後聞。使還,帝悦。

    北史伍陸魏長賢傳云:

    魏長賢,收之族叔也。

    元和郡縣圖志壹陸河北道澶州臨黄縣條云:

    魏長賢墓在縣北十五里。貞觀七年,追贈定州刺史,即徵父也。

    同書壹柒河北道恒州鼓城縣條云:

    魏收墓在縣北七里。後魏北齊貴族諸魏皆此邑人也。所云鉅鹿曲陽人者是也。

    新唐書柒壹下宰相世系表魏氏條云:

    館陶魏氏。長賢北齊屯留令。徵相太宗。

    全唐詩第柒函高適三君詠并序云:

    開元中,適遊於魏郡,郡北有故太師[魏]鄭公舊館。

    舊唐書柒拾杜正倫傳云:

    杜正倫,相州洹水人也。隋仁壽中,與兄正玄、正藏俱以秀才擢第。隋代舉秀才止十餘人,正倫一家有三秀才,甚爲當時稱美。

    同書陸玖侯君集傳略云:

    侯君集,豳州三水人也。貞觀四年,遷兵部尚書。明年(貞觀十二年),拜吏部尚書。君集出自行伍,素無學術,及被任遇,方始讀書。典選舉,定考課,出爲將領,入參朝政,並有時譽。十七年,張亮以太子詹事出爲洛州都督,君集激怒亮曰:何爲見排?亮曰:是公見排,更欲誰寃?君集曰:我平一國來,逢屋許大嗔,何能仰排?因攘袂曰:鬱鬱不可活,公能反乎?當與公反耳。亮密以聞。承乾在東宫,恐有廢立,又知君集怨望,遂與通謀。及承乾事發,君集被收,遂斬於四達之衢,籍没其家。

    綜觀上引史料,可得而論者,約有四端:

    (一)翟讓、徐世勣之系統人物實以洛陽爲其政治信仰之重心。觀李密答柴孝和之言,知密所以力攻王世充,争取洛陽,卒以此敗亡者,蓋有不得已之苦衷也。唐太宗之實力在能取得洛陽,撫用此系統人物,而獲其輔助之效也。當太宗與建成、元吉決鬥於長安之時,秦王府中雖多山東豪傑,然洛陽爲其根據地,更遣張亮、王保等往保之,廣事招引,以增加其勢力。既不慮長安秦府中「山東人」之離心(見上引舊唐書隱太子傳),又爲在長安萬一失敗,可以作避亂及復興之預備。斯太宗與李密雖同屬關隴六鎮集團,同利用此系統之人物以爲其主力,然此二並世英傑所以成敗互異者,即太宗能保有洛陽以爲基地,而李密不能攻取東都,失去此輩豪傑政治信仰之故也。

    (二)武德九年六月四日玄武門之事變爲太宗一生中最艱苦之奮鬥,其對方之建成、元吉亦是智勇俱備之人,謀士鬥將皆不減於秦府左右,其結果則太宗勝而建成、元吉敗者,其關鍵實在太宗能利用守衛宫城要隘玄武門之山東豪傑,如常何輩,而常何者兩唐書無專傳,其姓名唯附見於兩書馬周傳及舊唐書叁太宗紀下貞觀十八年十一月張亮以舟師攻高麗事中,(新唐書柒伍上宰相世系表常氏條不載何之名。)其本末不詳久矣。近世敦煌石室發見寫本中有李義府撰常何碑文,義府奸佞而能文之人也,此文亦久佚,然爲最佳之史料,寅恪昔年草唐代政治史述論稿時,嘗於上篇論述玄武門事變曾一及之,今稍詳録其文,以資推究。據碑文,知何之家世及少時所爲蓋同於徐世勣,而其與世勣之關係復頗似張亮、張公謹,又嘗從建成平定河北,故建成亦以舊部視之而不疑,豈意其「趍奉藩朝,參聞霸略」耶?觀太宗既賜何以金挺,復以數十金刀子委何以錫守衛玄武門驍勇之夫,則是用金寶買通玄武門守衛將士,此與建成、元吉之以金銀器物贈與尉遲敬德者,抑何以異?此蓋當時兩方習用之策略也。職是之故,太宗能於武德九年六月四日預伏其徒黨於玄武門,而守衛將士亦竟不之發覺,建成、元吉雖先有警告,而不以爲意者,殆必以常何輩守衛玄武門之將士至少非太宗之黨徒也。碑文所謂「九年六月四日令揔北門之寄」。則此事變中何地位之重要及其功績之偉大,據是可推知矣。張公謹與張亮俱用徐世勣之薦,而爲太宗心膂,其屬於世勣系統,固不待言,當此事變迫急之時,公謹能獨閉宫門,以拒東宫齊府死黨之來攻,因得轉危爲安,其勇力可以想見,此亦山東豪傑集團特點之一也。張亮在此系統中地位甚高,或亦徐世勣之亞,故太宗委以保據洛陽,招引山東豪傑之重任。然其人「素寒賤,以農爲業」。則與翟讓所謂「僕起隴畝之間」(見上引舊唐書李密傳)。正復相同。此輩乃農民武裝集團,依此可以推知,其歷史之背景及成立之由來俟後再詳論。總之,太宗之戡定内難,其得此系統人物之助力,較任何其他諸役如戰勝隋末羣雄及摧滅當時外族者爲更多也。

    (三)徐世勣者,翟讓死後,實代爲此系統之領袖,李密不過以資望見推,而居最高之地位耳。密既降唐,其土地人衆均爲世勣所有,世勣於王世充、竇建德與唐高祖鼎峙競争之際,蓋有舉足輕重之勢,其絶鄭夏而歸李唐,亦隋唐間政權轉移之大關鍵也。李唐破滅王、竇,凱旋告廟,太宗爲上將,世勣爲下將,蓋當時中國武力集團最重要者,爲關隴六鎮及山東豪傑兩系統,而太宗與世勣二人即可視爲其代表人也。世勣地位之重要實因其爲山東豪傑領袖之故,太宗爲身後之計欲平衡關隴、山東兩大武力集團之力量,以鞏固其皇祚,是以委任長孫無忌及世勣輔佐柔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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