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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居易选集(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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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渡淮

    淮水東南闊,無風渡亦難。孤煙生乍直〔一〕,遠樹望多圓〔二〕。春浪棹聲急,夕陽帆影殘。清流宜映月〔三〕,今夜重吟看〔四〕。

    〔一〕孤煙:此句記節序亦記氣候。時當春末夏初,淮南氣暖,風力極微,故有此景象。乍,始。

    〔二〕遠樹句:夏初樹的枝葉茂密,故遠望呈圓形。王維詩:“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這兩句由此脱化。

    〔三〕清流句:何遜《胡興安夜别》詩:“月映清淮流”,爲此句所本。

    〔四〕重吟看:唐宋人重複的“重”,皆讀仄聲。

    此詩當爲寶曆元年(八二五)三月,白氏出任蘇州刺史,渡淮水時所作。

    霓裳羽衣舞歌〔一〕

    我昔元和侍憲皇〔二〕,曾陪内宴宴昭陽〔三〕。千歌萬舞不可數,就中最愛霓裳舞。舞時寒食春風天〔四〕,玉鉤欄下香案前〔五〕。案前舞者顔如玉,不著人家俗衣服〔六〕。虹裳霞帔步摇冠〔七〕,鈿瓔纍纍珮珊珊〔八〕。娉婷似不任羅綺〔九〕,顧聽樂懸行復止〔一〇〕。磬簫箏笛遞相攙,擊擫彈吹聲邐迤〔一一〕。散序六奏未動衣,陽臺宿雲慵不飛〔一二〕。中序擘騞初入拍,秋竹竿裂春冰坼〔一三〕。飄然轉旋迴雪輕〔一四〕,嫣然縱送遊龍驚〔一五〕。小垂手後柳無力〔一六〕,斜曳裾時雲欲生〔一七〕。煙蛾斂略不勝態〔一八〕,風袖低昂如有情〔一九〕。上元點鬟招萼緑〔二〇〕,王母揮袂别飛瓊〔二一〕。繁音急節十二遍〔二二〕,跳珠撼玉何鏗錚〔二三〕!翔鸞舞了却收翅〔二四〕,唳鶴曲終長引聲〔二五〕。當時乍見驚心目,凝視諦聽殊未足〔二六〕。一落人間八九年〔二七〕,耳冷不曾聞此曲。湓城但聽山魈語〔二八〕,巴峽唯聞杜鵑哭〔二九〕。移領錢唐第二年〔三〇〕,始有心情問絲竹〔三一〕。玲瓏箜篌謝好箏,陳寵觱栗沈平笙〔三二〕。清絃脆管纖纖手〔三三〕,教得霓裳一曲成。虚白亭前湖水畔〔三四〕,前後祗應三度按〔三五〕。便除庶子拋却來〔三六〕,聞道如今各星散。今年五月至蘇州〔三七〕,朝鐘暮角催白頭〔三八〕。貪看案牘常侵夜〔三九〕,不聽笙歌直到秋。秋來無事多閒悶,忽憶霓裳無處問。聞君部内多樂徒〔四〇〕,問有霓裳舞者無?答云七縣十萬户〔四一〕,無人知有霓裳舞。唯寄長歌與我來,題作霓裳羽衣譜〔四二〕。四幅花箋碧間紅,霓裳實録在其中。千姿萬狀分明見,恰與昭陽舞者同。眼前髣髴覩形質〔四三〕,昔日今朝想如一〔四四〕。疑從魂夢呼召來〔四五〕,似著丹青圖寫出〔四六〕。我愛霓裳君合知〔四七〕,發於歌詠形於詩。君不見我歌云“驚破霓裳羽衣曲”〔四八〕。又不見我詩云“曲愛霓裳未拍時”〔四九〕。由來能事皆有主〔五〇〕,楊氏創聲君造譜〔五一〕。君言此舞難得人〔五二〕,須是傾城可憐女。吴妖小玉飛作煙〔五三〕,越豔西施化爲土〔五四〕。嬌花巧笑久寂寥〔五五〕,娃館苧蘿空處所〔五六〕。如君所言誠有是〔五七〕,君試從容聽我語〔五八〕:若求國色始翻傳〔五九〕,但恐人間廢此舞。妍媸優劣寧相遠〔六〇〕,大都只在人擡舉〔六一〕。李娟張態君莫嫌〔六二〕,亦擬隨宜且教取〔六三〕。

    〔一〕此詩所詠《霓裳羽衣舞》,是唐代大型歌舞之一,樂部屬法曲,調屬黄鐘商。全曲十二遍,前六遍無拍,至第七遍始有拍而舞。舞者上衣白,下裳紅,作仙人裝。此曲原爲印度舞曲《婆羅門》,開元間河西節度使楊敬述引入,玄宗李隆基又大加潤色。初唯京師帝室有之,以後流布四方,各地節鎮亦可排演,因此不斷形於唐人歌詠與筆録。唯材料都比較零碎片段,不若白氏此作的完整集中。此詩宋本、《全唐詩》本等題中均無“舞”字。

    〔二〕憲皇:即唐憲宗李純。

    〔三〕昭陽:見前《長恨歌》注。

    〔四〕寒食:見前《新樂府·陵園妾》注。

    〔五〕鉤欄:即句欄,俳優樂工雜技獻藝之所。四週有曲欄圍繞,故名。形制略如後世的舞台。

    〔六〕不著句:言舞女皆扮作仙人裝束。

    〔七〕虹裳句:虹裳,以彩色如虹的衣料作成裙子。帔(pī),披於肩上之衣飾;霞帔,言此帔係柔質絲織品所造,飛舞時呈迴雲流霞之形;今存唐宋壁畫,猶可見其遺制。步摇,見前《長恨歌》注。

    〔八〕鈿瓔句:鈿瓔,以黄金裝嵌的瓔珞(珠串);纍纍,成串下垂之狀;珊珊,玉珮響聲。

    〔九〕娉婷句:娉婷(pīng tíng),形容舞女身段輕盈美妙。不任羅綺,極言其體態輕盈,若不勝衣。

    〔一〇〕顧聽句:顧聽,注意傾聽;樂懸,伴奏樂隊的行列。實指伴奏樂聲。

    〔一一〕磬簫二句:古代的磬,以石做成折腰形;唐代的磬,已經是銅鉢,和古代的形制大不相同。箏,十三絃,似瑟,因創於古秦地,亦稱秦箏。遞相攙,是交互彈奏的意思。遞,挨次;攙,攙雜。擊,承上磬言;擫(yè),用指按孔,承上簫和笛言;彈,承上箏言;吹,承上簫和笛言。邐迤,見前《長恨歌》注。二句下白氏原注云:“凡法曲之初,衆樂不齊,唯金石絲竹次第發聲。霓裳序初,亦復如是。”

    〔一二〕散序二句:白氏自注:“散序六遍無拍,故不舞也。”散序是《霓裳羽衣舞》的前奏曲,此時但奏衆樂,而無節拍,故名散序。六奏,即自注所説“六遍”。陽臺宿雲慵不飛,此以神女擬舞女,言此時尚未起舞。陽臺,楚襄王和巫山神女相會在陽臺,神女早晨變雲,晚上變雨,早早晚晚,都停留在陽臺下面。見宋玉《高唐賦》,此詩則用其事而稍變其意。宿雲,停止的雲,實指舞(神)衣。

    〔一三〕中序二句:中序是《霓裳羽衣舞》的中段。白氏原注:“中序始有拍,亦名拍序。”擘騞(bò huō),形容段落分明。此時開始入拍,有清晰的節奏段落。坼(chè),裂。秋竹竿裂春冰坼,言中序入拍以後,音樂節奏分明,聽起來就像秋天的竹竿坼裂,春天的河冰迸碎那樣乾淨利落。

    〔一四〕飄然句:此句形容舞姿輕盈。曹植《洛神賦》:“飄颻兮若流風之迴雪。”

    〔一五〕嫣然句:嫣(yān)然,美妙的神態。縱送,疾進狀;游龍驚,游龍受驚,則屈伸軀幹前進。曹植《洛神賦》:“宛若游龍”,此本其意,以形容舞女前進時的飄忽之態。

    〔一六〕小垂手句:吴兢《樂府解題》曰:“大垂手,小垂手,皆言舞而垂其手也。”可見它是舞蹈的一種程式動作。這種程式動作根據吴均《小垂手》詩有“廣袖拂紅塵”的描述,大約是要舞女通過垂手這一手式,揮舞輕而且柔的廣袖,從而引起觀衆一種弱柳迎風的聯想,所以白詩有“柳無力”的描寫。

    〔一七〕斜曳句:這是舞女的另一種程式動作。言此時舞女用手把舞裙的下緣輕輕曳起,活像天上繚繞的流雲。白氏注以上四句云:“四句皆霓裳舞之初態。”案《霓裳羽衣舞》,中序以後開始有舞,故此四句寫舞。

    〔一八〕煙蛾句:煙蛾,是用麝煙畫的眉毛;斂略,時蹙時開;不勝態,言有許多無法形容的姿態。

    〔一九〕風袖句:輕風吹拂的廣袖,時而下垂,時而揚起,彷彿能够傳達舞者的情感似的。

    〔二〇〕上元句:上元,上元夫人,是道教傳説裏的尊貴女仙,她曾會過漢武帝和毛仙翁。此處爲歌舞劇中的一個角色。點鬟,指着頭上的雙鬟(唐代少女頭上皆梳雙鬟);萼緑,萼緑華。

    〔二一〕王母句:王母,即西王母,也是傳説中的尊貴女神。既會過周穆王,也會過漢武帝。袂(mèi),袖。揮袂,即揚袖,作態告别。飛瓊,許飛瓊。以上兩句,白氏自注:“許飛瓊、萼緑華,皆女仙也。”

    〔二二〕繁音句:繁音急節,繁富的樂聲、急促的節奏。遍,意爲章,解段落。白氏自注:“霓裳曲十二遍而終。”

    〔二三〕跳珠句:跳珠撼玉,謂《霓裳曲》的音樂伴奏,就像跳動的珍珠和攪動的玉塊所發的聲音一樣。何,驚嘆詞。鏗錚(kēng zhēng),清脆響亮。

    〔二四〕翔鸞:傳説鸞和鳳凰是一類,兩翼上長着美麗的彩色羽毛;《霓裳曲》的舞裝,頗有一點像它。了,完結之意。却收翅,把展開的翅膀再收回來。此言舞罷。

    〔二五〕唳鶴句:唳(lì),鶴叫;長引聲,把尾音拖得很長。白氏原注:“凡曲將畢,皆聲拍促速,唯霓裳之末,長引一聲也。”

    〔二六〕凝視句:凝視,定睛看;諦聽,細心聽;殊未足,深感還没聽够看够。

    〔二七〕一落句:古代文人,往往把京城比做天上,而把外府州縣比成人間。白居易被貶以後,在江州三年多,忠州兩年,杭州兩年,蘇州一年,合計起來,約有八、九年。

    〔二八〕湓城句:湓城,即今江西九江市。餘詳《琵琶行》注。魈,見前《東南行一百韻》注。

    〔二九〕巴峽句:白氏原注:“予自江州司馬轉忠州刺史。”巴峽,據杜詩《聞官軍收河南河北》,有“即從巴峽穿巫峽”之句,知唐時其地在巫峽西。此處則指鄰近忠州一帶之江道。杜鵑,見前《琵琶行》注。

    〔三〇〕移領句:移,調任;領,掌管。白氏做杭州刺史的第二年是長慶三年(八二三)。

    〔三一〕問:有欣賞、留意的意思。

    〔三二〕玲瓏二句:玲瓏,姓高。箜篌,也叫空侯、坎侯,樂器名;器身彎而長,上張二十三絃,彈時,置懷中,兩手一齊彈奏。謝好,即謝好好。觱栗(bì lì),也叫悲篥、笳管,今稱管子,亦樂器名,本由西域龜兹傳入,形制略似胡笳,上有九孔;就中又有漆觱栗、雙觱栗、銀字觱栗等名。白氏自注:“自玲瓏以下,皆杭之妓名。”

    〔三三〕清絃脆管:清絃,承上箜篌和箏説;脆管,承上觱栗和笙説。清和脆,互文見義,皆言器樂發音的瀏亮激越。

    〔三四〕虚白亭:《長慶集》有《冷泉亭記》,説此亭乃前郡守相里造所作,也叫虚白堂。《長慶集》别有《虚白堂詩》云:“虚白堂前衙退後,更無一事到中心。移牀就日簷前卧,卧詠閒詩側枕琴。”看去似是白氏退衙休息之所。

    〔三五〕三度按:三度,即三次;按,當時叫按習,今天叫排演。

    〔三六〕除庶子:長慶四年五月,白氏解除杭州刺史政務,回洛陽,以太子左庶子分司東都。《舊唐書·職官志》:“庶子,掌侍從贊相(輔助太子,佐理政務),駁正啓奏(駁回或糾正羣臣的奏摺)。”位正四品上階。

    〔三七〕今年句:白氏以敬宗寶曆元年(八二五)五月五日至蘇州。

    〔三八〕角:號角。

    〔三九〕貪看句:爲了争取多看文卷,常常連夜工作。

    〔四〇〕聞君:君,指元稹,稹於長慶三年即爲浙東觀察使越州刺史,其部屬多有能歌善舞的樂人。

    〔四一〕七縣十萬户:浙東觀察使管七州:越、婺、衢、處、温、台、明。共户一十萬四千三百六十七。而越州管轄會稽、山陰、諸曁、餘姚、蕭山、上虞、剡七縣。見《元和郡縣志》卷二六。故知七縣十萬户,應爲七州十萬户始合。

    〔四二〕霓裳羽衣譜:今《元氏長慶集》已失載。宋沈括《夢溪筆談》五云:“蒲州逍遥樓楣上有唐人橫書類梵字,相傳是霓裳譜,字訓不通,莫知是非。”

    〔四三〕覩形質:言恍然若見舞蹈實况。

    〔四四〕昔日句:言昔日所見,今朝所想(據譜而加以回憶),完全一致。

    〔四五〕疑從句:言元譜所寫有如夢中再現霓裳舞那樣逼真。

    〔四六〕似著句:言元詩形象鮮明,和畫工所畫霓裳舞圖一樣。

    〔四七〕君合知:您應當曉得。

    〔四八〕我歌句:白氏原注:“長恨歌云。”意爲《長恨歌》中一句。

    〔四九〕曲愛句:白氏原注:“錢唐詩云。”意謂《錢唐詩》中一句。

    〔五〇〕由來句:從來優美的藝術總會有它的知音(鑑賞家)。

    〔五一〕楊氏:白氏自注:“開元中,西涼府節度楊敬述造。”

    〔五二〕難得人:難找好的演員。

    〔五三〕吴妖句:白氏原注:“夫差女小玉死後,形見於王,其母抱之,霏微若煙霧散空。”妖,美豔女子。

    〔五四〕越豔西施:見前《杏園中棗樹》詩注。

    〔五五〕嬌花句:嬌花指容貌,巧笑指表情。巧笑,動人的笑容,《詩·衞風·碩人》:“巧笑倩兮。”久寂寥,言久已成空。

    〔五六〕娃館句:娃館,即館娃宫,吴王夫差所建,以居西施。遺址在江蘇蘇州城西南靈巖山上靈巖寺。苧蘿,村名,在今浙江諸曁縣南,是西施的故鄉。此句意思是:遺跡雖在,美人已杳。從“君言此舞難得人”至“館娃苧蘿空處所”皆白氏重述元詩原意。

    〔五七〕有是:語本《論語·子路》:“有是哉子之迂也!”意思是“如此”。

    〔五八〕從容:慢慢地。

    〔五九〕國色、翻傳:國色,最美貌的女人。翻傳,即傳譜授藝。

    〔六〇〕妍媸句:妍,美;媸,醜。寧相遠,豈相遠。言人的面貌才智,相差無幾。

    〔六一〕擡舉:培養鼓勵。

    〔六二〕李娟張態:白氏原注:“娟、態,蘇妓之名。”

    〔六三〕隨宜、教取:意即因材施教。教取,意猶教給。

    詩有“今年五月至蘇州”之句。考白氏以敬宗寶曆元年(八二五)三月四日由太子左庶子改任蘇州刺史。是月二十九日發自東都,五月五日到任,秋間作此歌和元稹,故詩題下自注云:“和微之”。

    小童薛陽陶吹觱栗歌〔一〕

    剪削乾蘆插寒竹〔二〕,九孔漏聲五音足〔三〕。近來吹者誰得名?關璀老死李衮生〔四〕。衮今又老誰其嗣〔五〕?薛氏樂童年十二。指點之下師授聲〔六〕,含嚼之間天與氣〔七〕。潤州城高霜月明〔八〕,吟霜思月欲發聲。山頭江底何悄悄〔九〕,猿聲不喘魚龍聽〔一〇〕。翕然聲作疑管裂〔一一〕,詘然聲盡疑刀截〔一二〕。有時婉軟無筋骨,有時頓挫生稜節〔一三〕。急聲圓轉促不斷,轢轢轔轔似珠貫〔一四〕。緩聲展引長有條〔一五〕,有條直直如筆描。下聲乍墜石沉重〔一六〕,高聲忽舉雲飄蕭〔一七〕。明旦公堂陳宴席,主人命樂娱賓客〔一八〕。碎絲細竹徒紛紛〔一九〕,宫調一聲雄出羣〔二〇〕。衆音覼縷不落道〔二一〕,有如部伍隨將軍〔二二〕。嗟爾陽陶方稚齒〔二三〕,下手發聲已如此。若教頭白吹不休,但恐聲名壓關李〔二四〕。

    〔一〕薛陽陶:此時爲浙西觀察使李德裕的樂童。後於唐懿宗咸通十四年,爲浙東小校,曾經監押度支運米入淮南,淮南節度副大使知節度事李蔚詢以往日蘆管之事,並令其奏技,賞賜甚厚。事詳唐馮翊《桂苑叢談》及羅隱《薛陽陶觱栗歌》。案此題下白氏自注云:“和浙西李大夫作”。浙西李大夫,即李德裕;時德裕爲浙西觀察使兼御史大夫。詩由德裕首倡,元稹、劉禹錫、白居易和他。元詩已佚,李詩殘缺,劉、白詩今存。

    〔二〕剪削句:剪短和削薄(口含部分)乾葦管,做成觱栗的吹口(名嘴子)。寒竹,寒冬採伐的竹管,質地堅牢,聲音清脆。觱栗主體,用竹管製成,或鏇空硬木爲之。

    〔三〕九孔句:九孔,當爲上八下一;今管孔則爲上七下一。五音:宫、商、角、徵(zhǐ)、羽,是五個高低不同的基本音階。如果再加上變宫、變徵兩個半音,則爲七音。七音迭用,可以組成多種不同的曲調。故五音足,實有衆音俱備的意義在内。

    〔四〕關璀句:關璀事不詳。李衮之名,見於李肇《國史補》下,但只言其“善歌,初於江外,而名動京師”,不言其善吹觱栗,未知與此是否一人?

    〔五〕誰其嗣:誰能繼承他?

    〔六〕指點句:言其出聲成調,出於老師之指點。

    〔七〕含嚼句:含嚼,即呑吐;觱栗兩種不同的吹法:含時把嘴子都呑進去,則出寬(壯)音;嚼時把嘴子吐至脣齒之間,則出窄(高)音。吹觱栗吐字運腔,巧妙全在這裏。此句言吐音運腔之妙,則得自天賦。天與,天賦;氣,管樂器技藝,行家稱“氣口”。

    〔八〕潤州:在今江蘇省鎮江市,爲唐浙西觀察使首府,蘇、杭兩州皆在其治下。

    〔九〕江底:一本作“水底”。

    〔一〇〕猿聲句:言樂聲之妙,感動猿魚。猿的啼聲近於喘,不喘,意即不啼。魚龍聽,古代有“瓠巴鼓瑟,而流魚出聽”的説法,見《荀子·勸學》。

    〔一一〕翕然句:翕(xī)然,即翕如,《論語·八佾》:“樂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舊注:“翕如,盛貌。”聲作,即聲發。疑管裂,極言吹者“氣口”之壯。唐段安節《樂府雜録》記李謩流落江東,夜聞舟中老父吹笛,數叠之後,笛遂中裂。李肇《國史補》下,記李牟事,亦有類似情况。案李謩、李牟音近,疑係一人。

    〔一二〕詘然句:詘(qū)然,形容聲音截然終止。《禮記·聘義》:“其聲清越以長,其終詘然。”此本其意。刀截,猶今人言刀切。此句形容觱栗收聲的乾淨利落。

    〔一三〕有時二句:婉軟,即宛轉。婉,一本作“脆”。此句言觱栗發聲,有時委婉曲折,綿軟悠揚;有時節奏分明,似有稜角。

    〔一四〕急聲二句:言薛童吹觱栗,有時發出一連串急促圓轉,似斷不斷的顫聲,就如珠串一樣。轢轢轔轔,猶今言“邐邐拉拉”。

    〔一五〕緩聲展引:遇緩聲時則長聲遠引。

    〔一六〕下聲句:忽變低音,如重石下墜。

    〔一七〕高聲句:忽變高音,如行雲在天空飄流。

    〔一八〕主人句:主人,指李德裕;命樂,呼召樂工安排歌舞伎藝;娱賓客,供賓客和屬僚賞玩。

    〔一九〕徒紛紛:言徒然紛紜喧擾,使人膩煩,不足以盡賓主歡暢之情。上“碎”、“細”,言煩碎纖細。

    〔二〇〕宫調句:言觱栗發聲雄壯,能够壓倒一切樂器。宫調,唐燕樂宫調有七,此處當指最強音。

    〔二一〕覼縷不落道:覼縷(luó lǚ),依次呈現、委曲詳盡之意。不落道,意爲有條不紊,不離譜。

    〔二二〕部伍:即部隊,語出《史記·李將軍傳》,此處比喻絲竹等伴奏樂聲服從主導旋律,如部伍之隨將軍。

    〔二三〕嗟爾句:嗟爾,嘆美之辭;稚齒,幼年。

    〔二四〕聲名壓關李:預料將來能有壓倒關璀、李衮的聲名。

    此詩作於寶曆元年秋季,蘇州刺史任上。

    問楊瓊〔一〕

    古人唱歌兼唱情〔二〕,今人唱歌惟唱聲〔三〕;欲説向君君不會〔四〕,試將此語問楊瓊。

    〔一〕楊瓊:本名楊播,先爲江陵酒妓,元稹貶江陵,和她很要好。及元稹去蘇州,又碰見她。事載元稹《和樂天示楊瓊詩》注。

    〔二〕唱情:唱時注入唱者自己的思想感情。

    〔三〕唱聲:不注入唱者自己的思想感情,只是消極地模擬一下歌曲的腔調。

    〔四〕會:領會。

    此詩亦作於蘇州刺史任上。

    正月三日閒行

    黄鸝巷口鶯欲語〔一〕,烏鵲河頭冰欲銷〔二〕。緑浪東西南北水,紅欄三百九十橋〔三〕。鴛鴦蕩漾雙雙翅,楊柳交加萬萬條〔四〕。借問春風來早晚〔五〕,只從前日到今朝〔六〕。

    〔一〕黄鸝巷:白氏原注:“黄鸝,坊名。”案此爲蘇州坊名。

    〔二〕烏鵲河:白氏原注:“烏鵲,河名。”案此河亦在蘇州。

    〔三〕三百九十橋:白氏原注:“蘇之官橋大數。”大數,即約數。

    〔四〕交加:意即交叉。

    〔五〕早晚:何時。

    〔六〕前日:正月初一。

    此詩作於寶曆二年(八二六)蘇州刺史任上。

    自詠五首 (選二)

    一家五十口〔一〕,一郡十萬户〔二〕。出爲差科頭〔三〕,入爲衣食主〔四〕。水旱合心憂〔五〕,飢寒須手撫〔六〕。何異食蓼蟲,不知苦是苦〔七〕。

    〔一〕五十口:白氏家庭人口本不多,此言五十口,實包括上州刺史所擁有的衆多奴婢而言。

    〔二〕十萬户:案蘇州(即吴郡)元和年間共有户口十萬零八百八,見《元和郡縣志》二五。

    〔三〕出爲句:出,指出家理政。差科頭,攤派勞役、勒索租税的頭目。按,此自嘲之詞。

    〔四〕入爲句:回到家裏又充當眷屬們吃穿的靠山。

    〔五〕合:理當。

    〔六〕撫:安撫,賑卹。

    〔七〕食蓼蟲:蓼,氣味辛辣,然而有一種蟲子喜歡吃它,不以爲苦。故鮑照《代放歌》説:“蓼蟲避葵堇,習苦不言非。”此處自喻仕宦生涯,有苦説不出。

    白氏以寶曆二年秋辭免郡事,《自詠》五首當作於其前。

    公私頗多事,衰憊殊少歡〔一〕。迎送賓客懶〔二〕,鞭笞黎庶難〔三〕。老耳倦聲樂〔四〕,病口厭杯盤〔五〕。既無可戀者,何以不休官?

    〔一〕衰憊:衰弱疲憊。

    〔二〕迎送句:言倦於世俗應酬。

    〔三〕鞭笞句:笞(chī),鞭笞,即鞭打。難,難於下手和難以爲情。高適《封丘縣作》:“鞭打黎庶令心悲”,此用其意。

    〔四〕聲樂:即伎樂。

    〔五〕杯盤:指酒肉。

    池上早秋〔一〕

    荷芰緑參差〔二〕,新秋水滿池。早涼生北檻〔三〕,殘照下東籬。露飽蟬聲懶〔四〕,風乾柳意衰〔五〕。過潘二十歲〔六〕,何必更愁悲?

    〔一〕池上:指北池。汪立名引《姑蘇志》云:“北池又名後池,在木蘭堂後,韋、白有詩。池中有隖,隖上有白公手植槐。”寶曆二年春天白氏害痰喘,墜馬,外加眼病,故詩有“風乾柳意衰”之句。時白氏年已五十五歲,其云“過潘二十歲”,則約舉整數言之。

    〔二〕荷芰句:芰(jì),即菱;參差(cēn cī),高低不齊貌。

    〔三〕檻(jiàn):欄杆。

    〔四〕露飽句:古人誤認爲蟬靠吸風飲露過活,如陸雲《寒蟬賦》即是,此句作者雖以記時令,但亦暗以蟬自託。意謂自己雖做了很長時期的官吏,但屢因直言致禍,漸亦噤若寒蟬。

    〔五〕風乾句:以柳樹經秋葉落,喻自己年邁體衰。《世説·言語》:“顧悦與簡文同年而髮早白,簡文曰:‘卿何以先白?’對曰:‘蒲柳之姿,望秋而落;松柏之質,經霜彌茂。’”案白氏亦三十餘歲髮白。

    〔六〕過潘句:潘岳《閑居賦序》云:“余春秋三十有二,始見二毛。”二毛,即花白髮。

    此詩作於寶曆二年秋。

    答劉禹錫白太守行〔一〕

    吏滿六百石,昔賢輒去之〔二〕;秩登二千石,今我方罷歸〔三〕。我秩訝已多〔四〕,我歸慚已遲;猶勝塵土下〔五〕,終老無休期。卧乞百日告〔六〕,起吟五篇詩〔七〕;朝與府吏别〔八〕,暮與州民辭。去年到郡時,麥穗黄離離;今年去郡日,稻花白霏霏〔九〕。爲郡已周歲,半歲罹旱饑〔一〇〕;襦袴無一片〔一一〕,甘棠無一枝〔一二〕。何乃老與幼,泣别盡霑衣〔一三〕;下慚蘇人淚,上愧劉君辭。

    〔一〕劉禹錫:字夢得(七七二——八四二),洛陽(今河南省洛陽市)人,自稱漢中山靖王劉勝之後(中山在今河北定縣)。唐順宗時,曾助王叔文革新政治,事敗被貶。他是白居易晚年最親密的朋友。白氏以寶曆二年(八二六)八月末,完全解除蘇州刺史職務。不久,二人相遇,劉作《白太守行》一首贈白,其辭曰:“聞有白太守,拋官歸舊谿。蘇州十萬户,盡作嬰兒啼。太守駐行舟,閶門草萋萋;揮袂謝啼者,依然兩眉低。朱户非不崇,我心如重狴;華池非不清,意在寥廓棲。夸者竊所怪,賢者默思齊。我爲太守行,題在隱起珪。”對白氏在蘇政績德行,備極稱頌。白氏作此答之。

    〔二〕吏滿二句:指西漢邴曼容而言。《漢書·兩龔傳》:“琅邪(邴)漢兄子曼容,亦養志自修,爲官不肯過六百石,輒自免去,其名過出於漢。”六百石,是漢代縣令的年禄虚數。這裏是用以代稱縣令。

    〔三〕秩登二句:秩,是官俸的級别。漢代郡守秩二千石。白氏任刺史,職位相當於郡守。此處暗用漢代疏廣、疏受叔侄故事。《漢書·疏廣傳》:“疏廣,字仲翁,東海蘭陵人也。徙(太子)太傅。廣兄子受,字公子,爲少傅。廣謂受曰:‘吾聞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功遂身退,天之道也。今仕宦至二千石,宦成名立,如此不去,懼有後悔。’”唐制,蘇州是上州,官級是從三品;年禄爲三百六十石,見《新唐書·食貨志》。這裏所説的“二千石”,只是虚擬漢朝制度。但唐代三品官有職分田九頃,月俸五千一百文,雜用九百文,實際收入也很不少。罷歸,辭職回家。

    〔四〕訝:怪。

    〔五〕塵土:猶“風塵”,指久客於外,奔波艱辛而言。杜甫《將赴成都草堂》詩:“迴首風塵甘息機。”

    〔六〕卧乞句:唐代職事官,請假滿百日,即行免職。故白氏百日長告,實際等於委婉辭官。白氏長告,始於五月,至八月底假滿罷官。告,休假。

    〔七〕起吟句:白氏原注:“謂將罷官自詠五首。”

    〔八〕府吏:刺史衙門裏的屬員。

    〔九〕白霏霏:白茫茫一片。

    〔一〇〕罹(lí):遭遇。

    〔一一〕襦袴:見前《醉後狂言贈蕭、殷二協律》詩注。

    〔一二〕甘棠:見前《别州民》詩注。

    〔一三〕霑衣:見前《長恨歌》注。

    此詩作於寶曆二年八月末。

    醉贈劉二十八使君〔一〕

    爲我引杯添酒飲〔二〕,與君把箸擊盤歌〔三〕。詩稱國手徒爲爾〔四〕,命壓人頭不奈何〔五〕!舉眼風光長寂寞〔六〕,滿朝官職獨蹉跎〔七〕。亦知合被才名折〔八〕,二十三年折太多〔九〕。

    〔一〕劉二十八使君:即劉禹錫,劉曾爲和州(治所在今安徽省和縣)刺史,故白尊稱他爲使君。當時白、劉雖俱已罷官,但仍沿用舊尊稱,此亦舊時士大夫慣例。

    〔二〕引杯添酒:意即斟酒滿杯。《晉書·王羲之傳》:“雖不能興言高詠,銜杯引滿,語田里所行,故以爲拊掌之資,其爲得意,可勝言邪(耶)?”杜甫《夜宴左氏莊》:“看劍引杯長。”

    〔三〕把箸擊盤歌:此暗用古代“擊鉢催詩”掌故。《南史·王僧孺傳》:“竟陵王子良嘗夜集學士,刻燭爲詩,四韻者則刻一寸,以此爲率;蕭文琰曰:‘頓燒一寸燭,而成四韻詩,何難之有?’乃與丘令楷、江洪等各打銅鉢立韻,響滅則詩成,皆可觀覽。”箸即筯,鉢即盤。這是力寫詩成神速。

    〔四〕詩稱句:凡技藝成就在國内享有重名者,皆可稱國手。如裴説《詠棊》詩:“人心無算處,國手有輸時。”此處則指詩文創作的大手筆;在唐代,蘇頲、張説曾被人稱爲“燕許大手筆”,意即國手。高適《封丘縣》:“乃知梅福徒爲爾,轉憶陶潛歸去來。”徒爲爾,嘆白白努力,無人賞識。爾,語助詞。

    〔五〕命壓句:古代人遭到不幸災殃,往往歸之於命。如《吕氏春秋·音初》篇:“夏后氏孔甲田於東陽萯山,天大風晦盲(暝),孔甲迷惑,入於民室,主人方乳(産子)。或曰:‘后來,是良日也;之(此)子是必大吉。’或曰:‘不勝(承受)也,之子是必有殃。’后乃取其子以歸。曰:‘以爲余子,誰敢殃?’之子長成人,幕動坼橑,斧斫斬其足,遂爲守門者。孔甲曰:‘嗚呼!有疾,命矣夫!’”這種宿命論的觀點,在古代作家政治上遭到打擊之後,也時常流露出來。不奈何,意即無可奈何。案此句和杜甫《有懷台州鄭十八司户》所説:“性命由他人,悲辛但狂顧”,是同一幽憤。

    〔六〕舉眼句:此句即景抒情。劉、白揚州聚首在冬末春初,東風浩蕩,烟景宜人;而逐客漂淪,猶然寂寞,是十分讓人悲痛的事。“風光”兩字,地切揚州。李益《行舟》詩:“聞道風光滿揚子,天晴共上望鄉樓。”寂寞,謂遭到冷落。

    〔七〕滿朝句:意思是説:滿朝趨炎附勢之徒都成了達官顯宦;而忠正直言之士却一直被排擠,到處奔波勞碌。蹉跎,極言坎坷艱難。案此句略與杜甫《夢李白》“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同意,白氏對劉禹錫因參加永貞革新,而長期被貶在外,表示深切同情。劉詩“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二句,即針對白氏這兩句詩所作的最真摯、最深刻的反應,所以受到白氏由衷的贊美,而成爲千古名句。

    〔八〕合被才名折:意思是説:才名太大,容易招忌。語本《莊子·天運》:“名者公器,不可以多取。”又《論衡·效力》篇:“或伐薪於山,輕小之木,合能束之;至於大木,十圍以上,引之不能動,推之不能移,則委之於山林;收所束之小木而歸。由斯以論,知能之大者,其猶十圍以上木也;人力不能舉薦,其猶薪者不能推引也。孔子周流,無所留止,非聖才不明;道大難行,人不能用也。故夫孔子,山中巨木之類也。”合,意爲“當”;折,挫折,摧殘。

    〔九〕二十三年:案劉禹錫自順宗永貞元年(八〇五)十一月因參加永貞革新,被貶作連州(在今廣東陽山一帶)刺史、朗州(在今湖南省常德市一帶)司馬,只是在元和十年(八一五)曾一度被召回長安,旋又因寫詩觸怒當時執政,繼續被貶,出爲地方官;直到敬宗寶曆二年(八二六)始罷和州刺史,偕同時辭去蘇州刺史的白居易於冬末回到洛陽;前後延續二十二年之久。但劉、白二人詩都説“二十三年”,此非誤記年月,而是爲了要調平仄,所以改“二”爲“三”。

    案此詩當作於敬宗寶曆二年(八二六)冬末。即劉禹錫《酬樂天揚州初逢席上見贈》詩所指的那一篇。依劉禹錫詩題,可知二人尚係初逢,但前此劉、白傾慕已久,互有唱和,僅未面晤而已。

    附:酬樂天揚州初逢席上見贈

    劉禹錫

    巴山楚水凄涼地,二十三年棄置身。懷舊空吟聞笛賦,到鄉還似爛柯人。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今日聽君歌一曲,暫憑杯酒長精神。

    和微之自勸二首〔一〕 (選一)

    稀稀疏疏繞籬竹,窄窄狹狹向陽屋〔二〕;屋中有一曝背翁,委置形骸如土木〔三〕。日暮半爐麩炭火〔四〕,夜深一盞紗籠燭;不知有益及民無,二十年來食官禄〔五〕。就暖移盤簷下食,防寒擁被帷中宿;秋官月俸八九萬,豈徒遣爾身温足〔六〕?勤操丹筆念黄沙〔七〕,莫使飢寒囚滯獄〔八〕。

    〔一〕和微之自勸:白氏於文宗大和二年(八二八)正月由秘書監改任刑部侍郎。刑部侍郎爲刑部尚書的副職,刑部職掌是管“天下刑法及徒隸勾覆、關禁之政令”,是封建王朝鎮壓人民的機構。白氏既居此職,故自期以“慎死刑,清滯獄”兩者以稍紓民困,此詩即述其懷抱,詩爲《和微之詩二十三首》中之一組,總題下原有序,但與詩篇關係不大,兹不録。

    〔二〕向陽屋:當指白氏在長安所置新昌里住宅,房舍不甚寬敞,故詩云:“窄窄狹狹”。

    〔三〕委置句:委置,拋棄,此含自我菲薄之意。形骸如土木,語本《文子·道原》篇引《老子》:“形若槁木,心若死灰。”

    〔四〕麩炭:稀松的炭。

    〔五〕不知二句:無,見前《問劉十九》詩注。白氏自八〇八年任左拾遺,至今已二十年整。

    〔六〕就暖四句:言即使生活力求節儉,但爲刑部侍郎月俸如此之多,仍然不能不感到内疚。

    〔七〕丹筆、黄沙:古代法官,以朱筆決獄定刑,朱筆一下,决人生死。故提起(操)筆來,要特别謹慎(勤)。黄沙,指法場。《教坊記》曲調有《念黄沙》,當爲民間描述監獄、刑場黑暗之作,惜原辭已佚。

    〔八〕莫使句:不要讓那些飢寒交迫冤苦無告的囚犯,老是滯留在監獄裏。

    此詩大和二年十二月作。

    烏夜啼〔一〕

    城上歸時晚〔二〕,庭前宿處危〔三〕。月明無葉樹〔四〕,霜滑有風枝。啼澀飢喉咽,飛低凍翅垂。畫堂鸚鵡鳥,冷暖不相知〔五〕。

    〔一〕烏夜啼:此爲樂府歌辭,屬清商曲西曲。可能原來是民歌的一種。杜佑《通典·樂》、《舊唐書·音樂志》以爲宋臨川王劉義慶所作,恐未必是。這裏烏字是指慈烏,集中别有一篇《慈烏夜啼》可證。慈烏就是寒鴉,體型較小,白氏認爲它的性格比較善良,所以這首詩是把它當做飢民的形象加以刻畫的。

    〔二〕城上:東漢童謡:“城上烏,尾畢逋。”

    〔三〕庭前句:此句暗用漢樂府《相和歌辭·相和曲》《烏生》:“烏生八九子,端坐秦氏桂樹間。嗟我!秦氏家有遨遊蕩子,工用睢陽彊,蘇合彈,左手持彊彈兩丸,出入烏東西。嗟我!一丸即發中烏身,烏死魂魄飛揚上天。”

    〔四〕月明:曹操《短歌行·對酒》:“月明星稀,烏鵲南飛。”案從此以下四句,都是借物擬人,描寫廣大勞苦人民飢寒交迫的生活慘景。

    〔五〕畫堂二句:畫堂,比喻朝廷及貴族豪門。鸚鵡,非肉類和蛋黄不肯下咽,喻公子王孫的養尊處優。冷暖不相知,揭露封建統治集團對勞動人民的啼飢號寒熟視無覩。或且有另一涵義,即白詩常以鸚鵡比喻言官;此譏言官對百姓的苦難生活漠不關心。

    此詩約作於文宗大和三年(八二九)前後,時白氏以太子賓客分司東都。

    池上寓興二絶〔一〕 (選一)

    濠梁莊惠謾相争〔二〕,未必人情知物情〔三〕。獺捕魚來魚躍出〔四〕,此非魚樂是魚驚。

    〔一〕池上寓興:白氏於長慶四年(八二四)五月,杭州任滿北歸,秋至洛陽,任太子中庶子分司東都。是年,以杭州刺史餘俸外加兩匹馬爲代價,買下洛陽城東南角風景區履道里西北已故散騎常侍楊憑的舊宅,以備終老。宅大十七畝,有房屋、池塘、竹林、島、樹、橋、道之屬,見《長慶集·池上篇序》。池,即履道里宅中池。寓興,言詩中所敍,寓有他意。

    〔二〕濠梁句:濠,水名,有東濠、西濠,皆在安徽鳳陽縣境。梁,即橋。《莊子·秋水》:“莊子與惠子(名施)游於濠梁之上,莊子曰:‘儵魚出游從容,是魚之樂也。’惠子曰:‘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莊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魚矣,子之不知魚之樂全矣。’莊子曰:‘請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魚樂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問我,我知之濠上也。’”謾,任意,妄加,白費之意。

    〔三〕未必句:白氏暗喻時人不識其晚年急流勇退的内心苦悶。

    〔四〕獺捕魚:獺,即水獺,食魚,比喻殘暴的當權派;魚,詩人自喻。

    此詩《白氏長慶集》舊編在會昌詩中,然會昌時白氏早已置身散地,遠離政治鬥争,與詩中所反映的情事不合。今據《舊唐書·白居易傳》所論:“太(案字當作“大”,《新唐書》、《通鑑》亦誤)和(八二七)以後,李德裕、李宗閔朋黨事起,是(己)非(他)排(擠)陷(害),朝昇暮黜,天子亦無如之何。楊穎士、楊虞卿與宗閔善,居易妻,穎士從父妹也;居易愈不自安,懼以黨人見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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