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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与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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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与辩

    照我们的看法,哲学乃自纯思之观点,对于经验作理智的分析、总括及解释,而又以名言说出之者。哲学有靠人之思与辩。

    思与感相对。在西洋很早的时候,希腊哲学家已看清楚思与感之分别,在中国哲学家中,孟子说:“心之官则思。”(《孟子·告子》上)他把心与耳目之官相对待。心能思,而耳目则不能思,耳目只能感。孟子说这段话的时候,他说及心,只注重其能思,他说及思,亦只注意于其道德的意义。照我们的看法,思是心之一重要的活动,但心不止能思,心亦能感。不过思与感之对比,就知识方面说,是极重要的。我们的知识之官能可分为两种,即能思者,与能感者。能思者是我们的理智,能感者所谓耳目之官,即其一种。

    普通说到思字,总容易联想到所谓胡思乱想之思。我们常有幻想,或所谓昼梦,在其中我们似见有许多事物,连续出现,如在心中演电影然。普通亦以之为思,然非此所谓思。幻想或昼梦,可名为想,不可名为思。思与普通所谓想象亦不同。我们于不见一方的物之时,我们可想象一方的物。但“方”则不可想象,不可感,只可思。反过来说,一方的物,只可为我们所感,所想象,而不可为我们所思。譬如我们见一方的物,我们说:“这是方的。”“这”是这个物,是可感的,是可想象的,但“方”则只可思,而不可感,亦不可想象。在我们普通的言语中,我们亦常说:某某事不可想象,例如我们说:战争所予人之苦痛是不可想象的。这不过是说:战争所予人之苦痛,是我们所从未曾经验过者;凡想象皆根据过去经验,我们对于战争之苦痛,既无经验,所以它对于我们,亦是不可想象的。但我们所从未经验过者,并不一定是不可经验的。而“方”则是不可经验的。可经验者是这个或那个方的物,而不是“方”。

    思之活动,为对于经验,作理智的分析、总括及解释。例如我们见一方的物,我们说:“这是方的。”此一命题可有两种解释。一种是普通逻辑中所说对于命题之内涵的解释。照这一种解释,我们说“这是方的”,即是说“这”有“方”之性;或是说“这”是依照“方”之理者。我们刚才所说之“方”即是指“方”之理说。关于“方”之理或其他理,我们以后详说。现只说我们说“这是方的”之时,我们的意思,若是说“这”有方之性,则我们所以能得此命题者,即因我们的思之官能,将“这”加以分析,而见其有许多性,并于其许多性中,特提出其“方”之性,于是我们乃得到“这是方的”之命题,于是我们乃能说“这是方的”。此即所谓作理智的分析。何以谓为理智的分析?因为这种分析,只于思中行之。思是理智的,所以说这种分析,是理智的分析。

    “这是方的”之命题之另一种解释,是普通逻辑中所谓对于命题之外延的解释。照这种解释,我们说“这是方的”,即是说“这”是属于方的物之类中。依此解释,则我们所以有此命题,乃我们知有一方的物之类。我们不知在实际中果有方的物若干,但我们可思一方的物之类,将所有方的物,一概包括。我们并可思及一类,其类中并没有实际的分子。此即逻辑中所谓零类或空类。例如我们可思及一绝对地方的物之类。但绝对地方的物,实际中是没有的。我们并可思一类,其中的分子,实际中有否,我们并不知之。例如我们可思及“火星上的人”之类。我们并不知火星上果有人否,但我们可思及此类,如火星上有人,则此类即将其一概包括。此即所谓作理智的总括。何以谓为理智的总括?因为这种总括,亦惟于思中行之。

    如此看来,我们的思,分析则细入毫芒;总括则贯通各时各地。程明道的诗“道通天地有形外,思入风云变态中”,可以为我们的思咏了。因我们的思对于经验作理智的分析及总括,我们因之对于真际有一番理智的了解,此即所谓作理智的解释。何以谓为理智的解释?因此解释亦只于思中行之,而且亦只思能领会之。

    上文说:哲学之存在,靠人之思与辩。辩是以名言辩论。哲学是说出或写出之道理。此说出或写出即是辩,而所以得到此道理,则由于思。有人谓:哲学所讲者中有些是不可思议,不可言说者。此点我们亦承认之。例如《新理学》第二章中所说之“真元之气”,即绝对的料,即是不可思议,不可言说者。第一章中所说之“大一”,亦是不可思议,不可言说者。但真元之气,大一,并不是哲学,并不是一种学问。真元之气只是真元之气,大一只是大一。主有不可思议,不可言说者,对于不可思议者,仍有思议,对于不可言说者,仍有言说。若无思议言说,则虽对于不可思议,不可言说者,有完全的了解,亦无哲学。不可思议,不可言说者,不是哲学,对于不可思议者之思议,对于不可言说者之言说,方是哲学。佛教之全部哲学,即是对于不可思议者之思议,对于不可言说者之言说。若无此,则即只有佛教而无佛教哲学。

    理想与行为

    近人皆以真好美(truth,good,beauty)(普通作真善美,然善义太狭,不足以尽good之义)并称,而实不然。吾人若以真美为好,必吾人先持一种哲学,其所认为之惟一的好,包有真美二者。如吾人从宋儒之说,以研究外物为玩物丧志,则吾人当然即无有科学以求真,亦不注重美术以求美。今人动以真与美之为好为不成问题,盖吾人生存于时代空气之内,已持一种哲学而不自觉耳。

    梁漱溟先生说胡适之先生主张“零碎观”[见民国十二年(1923年)11月16日《晨报副刊》]。胡先生于《读东西文化及其哲学》中说:“人类的生理的构造根本上大致相同,故在大同小异的问题之下,解决的方法,也不出那大同小异的几种。这个道理,叫做‘有限的可能说’。”(《读书杂志》第八期)以下他列举诸种问题,如饥饿的问题,御寒的问题,家庭的组织等,好像是各有各的解决,绝不相谋。我以为人对于各种问题之解决方法,皆因其所持之哲学不同而异。如有人以生活之充分的发展为最高的满足,当然他对于一切问题,有一种解决方法。又如有人以“无生”为最高的满足,当然他对于一切问题,又有一种解决方法。故如饥饿的问题,有如杨朱派之大吃狂饮解决之者;有如和尚之以仅食植物解决之者;有如印度“外道”之以自饿不食,龁草食粪解决之者。其解决不同,正因其所持哲学有异。

    人皆以求其所认为之惟一的好为目的。人之行为,本所以实现其理想。无论何人,莫不如是,特因其所认为之惟一的好有异,故其行为亦不相同。个人如是,民族亦然。故中世纪之欧洲人,皆以奥古斯丁(St.Augustine)之“天城”(CityofGod,奥古斯丁所著书名)为惟一的好。及近世纪,则皆以培根(FrancisBacon)所说之“人国”(KingdomofMan)(培根所著《新方法》书中语)为惟一的好。因之,他们即有不同的历史,不同的文化。

    快乐与活动

    亚里士多德云:

    有人谓好是快乐;但又有人谓快乐是极端的不好。(亚里士多德《伦理学》第十章第一节)

    伦理学史中,固有此相反的见解。依亚里士多德之意,快乐是好,不过吾人应注意快乐之质的差别,而不应专注意于其量的差别(1)。每种快乐,在每时刻中,皆是一整个的,完全齐备,更无所待。亚里士多德云:

    视之活动,在任何时,皆似是完全齐备;此活动更无需另有所生,以使其完全。在此方面,快乐似与视相似;快乐是整个的;无论何时,不见有快乐,其完全必有待于延长时间者。(亚里士多德《伦理学》第十章第二节)

    每一快乐,皆自有特殊性质而且当时完全齐备;所以吾人应注重其质的差别也。

    快乐果何由生耶?亚里士多德谓快乐在于无阻的活动之中(亚里士多德《伦理学》第七章第十三节)。又云:

    如所思或所感觉之对象,及能思能感觉之主体,皆如其所应该,则活动之进行中,即有快乐……(亚里士多德《伦理学》第十章第四节)

    所谓“皆如其所应该”者,即谓在最好的情形之中;一物之最好的情形,即一物所应该之情形也。如一器官,在其最好的、极健康的,情形之中,其所向之对象,又亦“如其所应该”,则其活动,即生快乐。“快乐完成活动”,“故亦完成生活;生活者,人欲之目的也”。快乐与生活之互相连结,如此之密,致使吾人不知吾人果系为快乐而欲生活,抑或为生活而欲快乐。“无活动则快乐不可能,而每活动皆有快乐以完成之”。

    快乐完成活动,吾人活动有多种,故快乐亦有多种,其性质皆不相同;吾人果应求何种快乐耶?亚里士多德谓,凡有道德者所以为快乐之快乐,乃真快乐,亦即吾人所应求者。此种快乐乃与“人”相宜者,亦即幸福之要素,至高的好。

    乐观与戒惧

    我们对日抗战,到下月7日,已经整整五年。起初世界上的人不一定都了解,这是历史上一件非常伟大的事。即我们本国的人亦不见得都有这种了解。但自欧洲战争发生以来,我们眼见,有许多国家,都不抵抗而亡国。还有号称第一等的强国,抵抗不数十日而即土崩瓦解。于是世界上的人,以及我们自己,才都了解我们的数年血战,确非易事。“不怕不识货,只怕货比货”。世界上识货的人,是很少的。但于货比货之后,虽不识货的人,亦可以看出货的高下。

    不过还有些人,以为中国之所以能持久抗战,并不是由于中国的能力大,而是由于日本的能力小。有许多军事观察家,总以为日本陆军,并没有与真正现代化的军队打过仗,所以对于它的真正力量,总是怀疑。但自太平洋战事发生以后,日本在南洋的进展打破了他们这种怀疑。在英美在南洋失败的时候,我们又有长沙会战的大捷。于是世界上的人,才都了解我们的数年的抗战,实是难能可贵。

    他们对于中国的力量,才有真正的认识,就是我们对于我们自己的力量,亦才有真正的认识。

    别人对于我们的认识,并不算是特别重要。只要我们真有力量,别人迟早总会认识的。特别重要的是,我们对于我们自己的认识。中国与西洋接触,近百年来,国人始则妄自尊大,继则妄自菲薄。四年多的抗战。我们对于我们自己的力量,有真正的认识。清末民初以来,妄自菲薄的殖民地人的心理,才算逐渐廓清。民族自尊心及自信心,才算逐渐恢复。这是这次抗战的最大的收获。

    但是人往往如醉汉,“扶得东来又倒西”,人必须有自尊心及自信心,但不可有自满心。自尊、自信与自满,颇相似而实不同。不自暴不自弃,相信“彼人也,我亦人也,有为者亦若是”,这是自尊心。不自暴自弃,相信“有志竟成”,这是自信心。未成而自以为已成,成一成而却不求再成,这是自满心。有自信心是成功的必要条件。有自满心是失败的充足条件。这就是说,有自信心的人做事虽不一定能成功,但自暴自弃的人,根本不打算做什么事,当然亦说不到成功。一个人做事失败,虽不必由于有自满心,但有自满心的人,做事一定要失败。我们经过将及五年的抗战,恢复了民族自尊心、自信心,但同时大部分的人亦不知不觉地有了自满心。“满招损”。这次我军从缅甸撤退,恐怕与“满招损”不无关系。当然我军所以撤退,其他的原因,一定很多。不过其中的一个,恐怕就是“满招损”。

    本来这次我国出兵缅甸在中国近代历史中,实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旧说:兵是国威。这一句话的意义,我们现在深切了解。军队出国,扬威于国外,是中国近来稀有的事。国人大都以此自满,开往缅甸的军人也都自觉他们所负的历史的使命,也颇以此自满。外国的报纸也都说:中国的军队,都是经过许多战役,富有经验,必能予侵略者以很大的打击。中国的军人亦自觉他们与日本打了将及五年,对于日本常用的战术,知之甚熟,到缅甸足可以应付裕如。

    但是世界上的事,往往有这一种情形。那就是:你如开始自以为不能应付裕如,你到后来倒可以应付裕如;你如开始自以为已能应付裕如,你到后来倒是不能应付裕如。因为你开始自以为不能应付裕如,你必谨慎小心,努力以求应付裕如,所以到后来你倒可以应付裕如。但如你开始即自以为已能应付裕如,你必不求应付裕如。你不求应付裕如,所以到后来你倒不能应付裕如了。

    这是古圣先贤积许多经验所得的真理。孔子说:“临事而惧,好谋而成。”惧是戒慎恐惧。临事而戒慎恐惧,则必谨慎小心,以求应付裕如,此即所谓“好谋而成”。老子说:“民之从事,常于几成而败之。”因为学到几乎成功的时候,人往往自满自骄,因自满自骄,他即不戒慎恐惧。不戒慎恐惧,可以使他功败垂成,前功尽弃。所以说,“行百里者半九十”。行百里者,最后十里最难走。一则是,他于此时,已将筋疲力尽;一则是他于此时容易自骄自满。如西洋寓言中所说,龟兔竞走,兔于将到目的地的时候,自以为大功将成,睡了一觉,以致龟将它赶过。

    中国古书中,充满了“安不忘危,存不忘亡”的遗训,说尽了“居安思危”,“持盈保泰”的方法。有人说:中国民族之所以能持久存在,即是由于能知道这个真理。因为在这一方面,中国哲人,确是讲得特别多、特别详。我们如能记住这些遗训,即使我们抗战、建国统统大功告成,亦还要“安不忘危”。何况现在距安尚差得很远,如现在而即忘危,那真是其愚不可及。

    有些对于时局乐观的人,往往似乎以为胜利已定,我们不必努力,即可以回北平、南京。又有些人是败北主义者,自暴自弃,以为无论如何努力,胜利总是无望。乐观的人,只知乐观,而不知恐惧。只知乐观而不知恐惧,则必不能戒慎。败北主义者只知恐惧而没有自信心,则其恐惧只是纯粹的害怕,以致言论行动,都是“长他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于不知不觉中,成了敌人的“第六纵队”。其实是,时局真相是:如果我们戒慎、恐惧,兢兢业业,努力以求胜利,胜利是可以得到的。戒慎恐惧是我们对于前途乐观的一个条件。惟大家都戒慎恐惧,前途才可以乐观。并不是对于前途乐观,即不必戒慎恐惧。亦不是因为我们恐惧,前途即不可乐观。

    现在世界大局,譬如一盘围棋。中国的棋子,占了一大块地方,但与外边气不甚通,自己的活眼,亦尚未十分做成。这一块是必须外边活而始能活的。不过虽是如此,我们这一块,在未被吃以前,对于外边,亦能发生作用。对方是先吃我们这一块,还是先在外边下子呢?这全看他是不是能于几步之中就把我们这一块吃去。如果能如此,他乐得先吃我们这一块,以免我们这一块对于外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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