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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二 墓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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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墓表

    季瑞臣墓表

    先生季姓,諱熙,字瑞臣,上元人。明季諸生,教授里巷間,卒年七十有五。有子咸若,與余為兄弟交。庚午春,余弟椒塗疾革,余體氣忽變常,先君子命避居野寺。咸若有弟早夭,與余相憐也。招至其家,館余於門側小室,而先生授經南堂,家無僕婢。傭,農家子,未成童。每質明,先生起。視童子掃除室堂庭階,捧盥,設酏粥。賓為賓焉,主為主焉,傭者亦自得其為僕焉。頃間,學子至,受業以次。師為師焉,弟子為弟子焉。薄暮,移坐階下,延客語。咸若授徒歸,進果蔬酒漿,漏鼓移乃罷。父為父焉,子為子焉。咸若之妻常侍姑至余家,左右扶將。姑為姑焉,婦為婦焉。昔程子嘗歎天下君臣、父子、兄弟、夫婦不盡其分者之多,而余觀《詩》《書》所稱以及《周官》《戴記》所陳述,每思古者教化備而禮俗型,無貧富貴賤,男女少長各得其分而性命之情安。當其時,庶之家法,後世士大夫有不能守者矣。因欲為文,著所見於先生父子間者以示鄉人,而未就也。越三十年至今庚子,咸若來征銘,乃揭前事以表於墓。

    先生於書無不究覽,尤深於《易》數,而未嘗與人言。嘗以《思子》詩視先君子,然後知所得於詩亦有過人者。楊先生鹿園,金陵奇士也。於時人概不快意,獨與先生為寂寞交。先生寡語言,終日溫溫。獨時與楊先生扶杖矯首郊野,則劇飲縱談大樂,或樂未畢而繼之以哀。咸若云,先生卒於康熙壬申。妻某氏卒於康熙壬辰。以某年月日合葬安德鄉獨樹山之陽。桐城方某述。

    萬季野墓表

    季野姓萬氏,諱斯同,浙江四明人也。其本師曰念臺劉公,公既歿,有弟子曰黃宗羲黎洲。浙人聞公之風而興起者,多師事之,而季野與兄充宗最知名。

    季野少異敏,自束髮未嘗為時文,故其學博通,而尤熟於有明一代之事。年近六十,諸公以修明史,延致京師。士之游學京師者,爭相從問古儀法。月再三會,錄所聞共講肆。惟余不與,而季野獨降齒德而與余交,每曰:「子於古文信有得矣,然願子勿溺也。唐宋號為文家者八人,其於道粗有明者,韓愈氏而止耳,其餘則資學者以愛玩而已,於世非果有益也。」余輟古文之學而求經義,自此始。

    丙子秋,余將南歸,要余信宿其寓齋,曰:「吾老矣,子東西促促,吾身後之事,豫以屬子,是吾之私也。抑猶有大者[1]:史之難為久矣,非事信而言文,其傳不顯。李翱、曾鞏所譏『魏、晉以後賢姦事跡,並暗昧而不明,由無遷、固之文』是也。而在今則事之信尤難。蓋俗之偷久矣,好惡因心,而毀譽隨之。一室之事,言者三人,而其傳各異矣,況數百年之久乎!故言語可曲附而成,事跡可鑿空而構;其傳而播之者未必皆直道之行也;其聞而書之者,未必有裁別之識也。非論其世,知其人,而具見其表裡,則吾以為信,而人受其枉者,多矣!」

    「吾少館於某氏,其家有列朝實錄,吾默識暗誦,未敢有一言一事之遺也。長游四方,就故家長老求遺書,考問往事,旁及郡志、邑乘、雜家誌傳之文,靡不網羅參伍,而要以實錄為指歸。蓋實錄者,直載其事與言,而無可增飾者也。因其世以考其事,覈其言而平心以察之,則其人之本末,可八九得矣。然言之發,或有所由;事之端,或有所起,而其流或有所激,則非他書不能具也。凡實錄之難詳者,吾以他書證之;他書之誣且濫者,吾以所得於實錄者裁之;雖不敢具謂可信,而是非之枉於人者,蓋鮮矣。昔人於《宋史》已病其繁蕪,而吾所述將倍焉;非不知簡之為貴也,吾恐後之人務博而不知所裁,故先為之極。使知吾所取者有可損,而不取者,必非其事與言之真,而不可益也。子誠欲以古文為事,則願一意於斯,就吾所述,約以義法而經緯其文。他日書成,記其後曰:『此四明萬氏所草創也』,則吾死不恨矣。」

    因指四壁架上書曰:「是吾四十年所收集也,逾歲吾書成,當並歸於子矣。」又曰:「昔遷、固才既傑出,又承父學,故事信而言文;其後專家之書,才雖不逮,猶未至如官修者之雜亂也。譬如入人之室,始而周其堂寢匽湢焉,繼而知其蓄產禮俗焉。久之,其男女少長,性質剛柔、輕重、賢愚,無不習察,然後可制其家之事也。官修之史,倉卒而成於眾人,不暇擇其材之宜與事之習,是猶招市人而與謀室中之事耳。吾欲子之為此,非徒自惜其心力,吾恐眾人分操割裂,使一代治亂、賢姦之跡暗昧而不明。子若不能,則他日為吾更擇能者而授之。」

    季野自志學,即以《明史》自任。其至京師,蓋以群書有不能致者,必資有力者以成之,欲竟其事,然後歸。及余歸,逾年而季野竟客死,無子弟在側,其史稿及群書遂不知所歸。余迍邅轗軻,於所屬史事之大者,既未獲從事,而傳志之文,亦久而未就。戊戌夏六月,臥疾塞上,追思前言,始表志之。距其歿,蓋二十有一年矣。

    季野行清而氣和,與人交,久而益可愛敬。其歿也,家人未嘗訃余。余每欲赴其家弔問而未得也。故於平生行跡,莫由敘列,而獨著其所闡明於史法者。季野所撰《本紀》、《列傳》,凡四百六十卷,惟諸志未就。其書具存於華亭王氏,淮陰劉永禎錄之過半而未全,後有作者可取正焉。

    梅徵君墓表

    徵君姓梅氏,諱文鼎,字定九,江南宣城人也。康熙辛未,余再至京師,時諸公方以收召後學為名,天下士負時譽者皆聚於京師,而君與四明萬季野亦至。季野,浙之隱君子也。君亦不事科舉有年矣,余詫焉。皆曰:「吾懼獨學無友,而蔑以成所業也。」季野承念台劉公之學,自少以明史自任,而兼辨古禮儀節。士之欲以學古自鳴及為科舉之學者皆輳焉。旬講月會,從者數十百人。而君所抱曆、算之說,好者甚希,惟安溪李文貞及其徒三數人從問焉。君常閉戶殫思,與吾友崑繩、北固遊,時偕來就余,而余亦數相過。乃知君博覽群書,於天文、地理莫不究切,得其所以云之意。所為記、序、書、論,亦有異於人人。北固嘗與同舍館,告余曰:「吾每寐覺,漏鼓四五下,梅君猶篝燈夜誦,昧爽則已興矣。吾乃今知吾之玩日而愒時也。」其後李文貞以君曆、算書進呈。聖祖仁皇帝南巡,召見於德州行在所。命坐賜食,三接皆彌日,御書「積學參微」以賜。於時公卿、大夫、群士皆延跂願交。而君亟告歸,營祠廟,定宗禁。又數年,壬辰,詔開蒙養齋,修樂、律、曆、算書。下江南制府,徵其孫瑴成入侍。《律呂正義》成,驛致命校勘。辛丑夏,曆、算書成,瑴成請假歸省。逾月而君卒,時年八十有九。上聞,特命有地治者紀其喪,為營窀穸。由是世士皆榮君之遇,而歎季野獨任《明史》而蔑由上聞。

    丙子之秋,余與季野別於京師,即豫以誌銘屬余。及余北徙,而季野卒於浙東,過時乃聞其喪,為文將以歸其子姓。叩之鄉人,莫有知者。而瑴成與余供事蒙養齋,為昵好。自徵君之歿,閱月逾時相見,必以銘幽之文為言。而衰疲日以底滯,既不逮事,乃略敘以列外碑。

    梅氏自北宋家宛陵。徵君之先與聖俞同祖別支,世有聞人。自徵君為族長,梅氏無公庭獄訟幾三十年,族屬數千人無敢博戲者。或侮其父兄,辟宗祠,撲擊之甚痛。君歿,赴弔,哭失聲。父士昌,隱居治《易》《春秋》。母胡氏。子以燕,癸酉舉人。君及妻陳氏以瑴成貴,誥贈如其官階。所著《曆算叢書》八十六種,《勿庵文集》若干卷,筆記若干卷。惟《平三角舉要》《弧三角舉要》《環中黍尺》《塹堵測量》,《筆算》《曆學駢枝》《交食蒙求》七種,《曆學疑問》三卷,李文貞鋟版行於世。

    田間先生墓表

    先生姓錢氏,諱澄之,字飲光,苞大父行也。苞未冠,先君子攜持應試於皖,反過樅陽,宿家僕草舍中。晨光始通,先生扶杖叩門而入。先君子驚問。曰:「聞君二子皆吾輩人,欲一觀所祈向,恐交臂而失之耳!」先君子呼余出拜,先生答拜。先君子跪而相支柱,為不寧者久之。因從先生過陳山人觀頤,信宿其石岩。自是先生遊吳、越必維舟江幹,招余兄弟晤語,連夕乃去。

    先生生明季世。弱冠時,有御史某,逆閹餘黨也。巡按至皖,盛威儀謁孔子廟,觀者如堵。諸生方出迎,先生忽前扳車而攬其帷,眾莫知所為。御史大駭,命停車,而溲溺已濺其衣矣。先生徐正衣冠,植立昌言以詆之。騶從數十百人皆相視莫敢動,而御史方自幸脫於逆案,懼其聲之著也,漫以為病顛而舍之。先生由是名聞四方。當是時,幾社、復社始興,比郡中主壇坫與相望者,宣城則沈眉生,池陽則吳次尾,吾邑則先生與吾宗塗山及密之、職之。而先生與陳臥子、夏彝仲交最善,遂為雲龍社以聯吳淞,冀接武於東林。

    先生形貌偉然,以經濟自負,常思冒危難以立功名。及歸自閩中,遂杜足田間,治諸經,課耕以自給,年八十有二而終。所著《田間詩學》《田間易學》《莊屈合詁》及文集行於世。

    先君子閑居,每好言諸前輩志節之盛以示苞兄弟。然所及見,惟先生及黃岡二杜公耳。杜公流寓金陵,朝夕至吾家。自為兒童捧盤盂以侍漱滌,即教以屏俗學,專治經書古文,與先生所勖不約而同。爾時雖心慕焉,而未之能篤信也。及先兄翻然有志於斯,而諸公皆歿,每恨獨學無所取衷。而先兄復中道而棄余。每思父兄長老之言,未嘗不自疚夙心之負也。

    二杜公之歿也,苞皆有述焉。而先生之世嗣,遠隔舊鄉,平生潛德隱行無從而得之。而今不肖之軀亦老死無日矣。乃姑志其大略,俾兄子道希以告於先生之墓,力能鐫之,必終碣焉。乾隆二年十有二月望前五日,後學方苞表。

    〈杜先生蒼略每言:「自楊、左罹禍,范陽三烈士聲震海內,一時才士爭思奮死以立名義。」因道錢先生為眾所摧挫巡按,其始事也,余以巡按終不作難為疑,杜先生亦未知其詳。間叩之白麓先生,云:「御史移文谘革,督學難之曰:『必欲甘心焉,則入告具言其所以。』乃止。」因歎:「諸生無禮,而巡按不敢自治,督學畏清議以忤同官,一代風教所積於斯可見。然鄭人遊於鄉校以議執政,而子產以為師管仲立嘖室之議,則其氣象不可復見矣。」白麓,職之之子也。諱中發,於余為諸父之無移服者。繼塗山以詩名吾鄉,孝謹寬厚,其言信而有徵,故并記之。〉

    同知紹興府事吳公墓表

    公諱勉,字素裘,先世閩之莆田人。明季避倭亂,移家京師。入國朝,以拔貢生知同州,又知光州,遷紹興郡丞。官罷,流滯江南,僑寓棠邑留稼村。往來金陵,與吾宗故老塗山及黃岡二杜公遊。見先君子詩,許以吾母繼室。及先君入贅,公客死逾年矣。苞兄弟三人、馮氏姊、鮑氏妹皆生於外家。

    苞幼多疾,吾母中夜為摩腹及足,時道古記及外祖父母舊事以移其心,苞耳熟焉。公少窶艱,歲祲不食者二日矣。中貴人或以文請,饋十金,不應。故人聞而義之,群繼粟焉。由是知名。保定總兵賀某以禮致幕下,嘗為賀單騎入山寨諭寇出降。代治兵,凡麾下將吏皆聽部勒。為紹興司馬,遏海寇。攝蕭山令,平天台山賊,功不得禦,而以忤勢家罷官。崇禎末,公父以展墓,懸隔閩中,絕音耗。公在同州,聞閩邦歸順,即具文大府、監司,乞解官求父,數月中固請至再三,會訃至乃止。其他庸行不可殫記。外祖母林宜人,苞猶及焉。篤老浣濯縫紉不自休,旬日必燂湯沐苞兄弟。苞疾。摩腹及足,與吾母遞代。宜人卒,苞四歲矣。葬以昧旦,墓距村一里而近,盡室皆往。苞忽驚寤,裸跣而趨葬所,大驚吾父吾母及會葬人,猶昨日事也。

    自先君子歸金陵,余奔走四方。惟弔叔舅之喪,一至外家。其後叔舅之子、伯舅之孫並移家金陵,各糊口四方,封樹無主。常思為買墓田數畝,屬耕者以守之。顧自念大父、叔父母、兄弟皆既葬而起攢,妻、嫂暴露,近者數年,遠者數十年,何暇及外家之丘隴乎?今衰病日劇,感念往事,不容於心,乃略敘吾母所口道以歸叔舅之子以誠使碣焉。據行狀及德政碑載公質行宦績甚具,而概弗采著,不敢傳疑以溢美於所尊禮也。伯舅聖穆以奔喪卒於光,叔舅敬儀客死於淮,術者皆曰「葬地則然」。嗚呼,悕矣!

    吏部侍郎姜公墓表

    公諱,字層麓,山西太原府保德州人。祖諱名武,明崇禎末,流賊寇開封,力戰死之,贈右都督。父諱宗呂,順治壬辰進士。公性沈毅,慷慨有大志。少孤貧。致勤於文學,而不欲以文士自名。既成進士久之,授麻城令,年五十餘矣。自縣令六遷而至吏部侍郎。其令麻城也,未三年而入為行人。逾年擢戶科給事,充己卯江南鄉試副主考。未返命,遷鴻臚寺少卿,提督浙江學政。既事赴闕,擢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六日遷左副都御史,逾年遷工部右侍郎兼攝邢部右侍郎事,尋改吏部右侍郎。時天子向公甚殷,天下士皆想望風采,而公遽以疾卒。

    公始之官,以車一乘,僕二人。麻城故壯縣,訟獄紛綸,盜賊數起。公至,逾月不出一令,邑人大驚。其老奸宿豪皆曰:「令如虎方病,未可測也。」平時訴縣庭者,日數十百人。公為期五日一收告:令訟者立堂下,次第傳訊,每就單辭,摘發其隱私,立責而遣之。自是訟期求直者乃數人耳。功令:凡劫盜不時獲,守土者奪官。用此吏皆諱盜而苛責被劫者,誣汙拷掠,困辱過於失財。由是被劫者例以竊報,雖捕獲,終無死法。苟置之死,監司以上轉得持短長。由是盜益逞,民益蹙。公始至,盜發,即持卷詣大府曰:「此劇盜也。雖以竊聞,獲必殲焉。」大府許諾。獲九人,即日杖殺其七,餘斃獄中。自是終公任,境內皆宴眠。公之按試兩浙也,舟行過北新關。關吏難之,公怒。使告曰:「吾行裝具在,果有私財,速揭報!不者,吾奉天子命按試諸生,而若以賄要,商民困可知矣。吾止此,今拜疏入告。」司關者大窘,躬至舟次謝罪請行。自是所至有司貪縱者畏公如大府。

    公自戊午舉於鄉,即以文名京師。至乙丑始成進士,待選又十餘年,學使者爭迎致。嘗偕山左劉公木齋至江南刮除舊習,南士爭先學古。己卯榜揭,不遇者皆頌公之明。浙東西建督學祠,春秋時祀,至今不廢者,惟公及顏編修光學攵耳。公平生雅不欲以文學知名,而所表襮大抵皆文事。其給事戶科,未數月而有江南之命。返自浙,始列於九卿。而疾作矣,所欲自見於世者概不得設施。此余所以深惜於公而又不獨為公惜也。

    余始見公於督學宛平高公使院。高以國士遇余,公實啟之。及公主試,而余適為選首,例執弟子之禮以見。公三辭曰:「此世俗之淺意也。子不見顧涇陽、孫柏潭已事乎?」余對曰:「吾不敢為世俗之所驚也。且始見時,公年長以倍矣!」然公每接余,周旋談笑,必雜以朋友之禮與辭。癸未仲夏,見余於廣陵。一夕酒半,自述中歲窶艱,血氣早衰,而憂後嗣之弱。余愴然心動。蓋自是不獲與公再見矣。余聞公喪,以老母衰疾,未克赴弔。無何而身及於難,忽忽至今。念此生終不獲哭公於墓道,乃述所親得於公者以為表而歸其孤。其行身處家蒞官之詳無所考驗,故信以傳信而不敢有溢美之言。然即余所知之一二,亦足想見公之為人矣。

    公卒於康熙甲申十月,年五十有八。以丙戌十月朔後二日葬於州西理賢陵,前夫人李氏祔。後夫人呂氏。子宏焯。康熙己亥秋九月朔後四日,江東門人方苞表。

    工科給事中暢公墓表

    故工科給事中素庵暢公與故戶部侍郎將樂廖公蓮山同為縣令江南,所治鄰接,誌相得。康熙庚午為鄉試同考官,文皆互閱。廖公於公房見苞文,大異之。公亦稱善,交論力薦。雖卒無成,而一時以為美談。廖公官江南及京師久,苞時得從遊。而公終身僅再三接。雍正六年秋,公之孫俊以父中掄命請表墓,距公之歿十有七年矣。

    公始令祁門,詰豪蠹,卻水碓私饋,禁里下雜共。及補稷山,逼介關塞。會大師征噶爾丹,有司按地徵餉。及凱旋,議給散。少需緩,民大哄。前令惶急,公出諭:「即以充正賦。」乃安堵。辨死獄既成者二,革積弊十六條。邑故荒殘,蔡村、陽平、東西衛逃亡尤眾,公招徠給牛種而緩其征,歸者相踵。鄉鎮水道及市集為鄰邑豪奪者,盡復之。稷人里為祠,歲時聚拜。康熙四十二年,行取補禮部主事,尋擢工科給事中。方欲有所設張,忽中風痹,遂告休。公友弟聞於鄉,事繼母誠孝,奔喪慟絕,數日後始知次子新喪。嗚呼!觀公之質行吏治,信可謂修飭之君子矣!然非俊求表而以鄉人崇祀之籍來,雖久故如苞,亦未之前聞也。昔李翱、曾鞏嘗歎魏、晉以後文字曖昧,雖有殊功偉德非常之跡,亦暗鬱而不章。而余考韓、歐諸志,銘其親知故舊,或以小善見錄,而眾載其言。用此知沒世之稱亦有幸有不幸焉。廖公治休寧及居台中、列九卿皆有聲,惜余從遊時未叩其詳。後各分散,道里逴遠,喪紀莫通,獨居私念,未嘗不以自咎也。以余恨於廖公之無述,則俊之請又惡可得而辭?

    公諱泰兆,河南新鄉人。康熙乙卯舉人,己未進士。卒於康熙五十年三月十七日,年七十有五。祖諱四肢,庠生。父諱策,順治丙戌舉人,通經,喪祭一遵《朱子家禮》。母王氏,繼母王氏,妻某氏。子三人。中振、中擢,附學生,早卒。中掄及俊皆學生。次孫於熊,雍正甲辰進士。以某年月日葬於某鄉某原,孺人某氏祔。

    刑部右侍郎王公墓表

    雍正六年春,江西布政使涇陽王公以左副都御史徵。秋八月,至京師。進見首言:「巡撫某治尚刻深,數語屬吏:『方今時勢,譬諸醫藥,安調榮衛,古方無所用之。壹以猛毒攻,勿問何證。』儻吏皆遵信,恐為赤子憂。」天子感焉,立檄某廷訊。而擢公工部右侍郎,尋改刑部。某至,曰:「臣在江西,事從嚴,律從重,欲恩出自上耳。」天子震怒,曰:「朕何自知爾用心若此!且如爾所不奏而施行者何?聞斯言,使我戰栗,汗流浹背。」立落某職,而諭戒內外臣工。當是時,自公卿大夫以至士庶,自畿甸達山陬海隅,莫不抃蹈相慶,誦天子聖明。公亦以此名聞天下。而自入台府即病痁,浸深浸劇,竟卒於逾歲之冬。

    公始為庶常,貧不能舉火。閉戶誦經書,不習課試文字。用此散館復留教習三年,眾以為咍,而余獨意其有以為。及雍正元年改御史巡城,有大豪殺人,巧脫而以他人抵。獄成於九門提督隆科多,諸法司相視莫敢異同。公抗言以爭,卒免之。轉吏科都給事,出爲湖北督糧道,遷江西布政使,所蒞必詰姧蠹,除弊政。其在江西,大府方以威嚴率下,百城蕩恐。公獨諤諤支柱其間,吏庇而民依焉。

    公疾既篤,嘗語余曰:「吾自計莫如死宜。吾晚而通籍,碌碌翰林中又十餘年。及出為監司,動制於長官,齟齬掣曳。今驟叨恩遇,列九卿,而天扤我,不能旬月供職。舉生平所學,少自達於明天子。欲告歸,則非其時。賴寵懷祿,以負宿心,清議,吾身一日而生,則吾心一日而死。不若身死為安!惟子知我,非貌言也。」

    公嘗與王徵君爾緝講學灃川,自少至老,未嘗一日去書。癸卯以前,有《日省錄》。反自江西,《詩說》成。既遘疾,夜不能寐,輒思《尚書》疑義,旦伏枕為草,竟《今文》二十八篇。平生祿賜,必於官中盡之,以賑凶饑,修城垣、學舍。家無一椽一畝之殖,死無以歸其喪。先卒之三月,自為輓歌,而以誌銘屬余。余為文不可以期,恐不逮事,與其子穆議,更請於高安朱相國。既成葬,乃表於其墓之阡。

    公諱承烈,字巽功。康熙乙酉鄉試,以五經為舉首,己丑成進士。年六十有四。其葬地及先世名跡、考妣、妻子、戚屬,誌具矣。

    朱字綠墓表

    余之交,未有先於字綠者。康熙丙寅,歸試於皖,先君子攜持以行,儕輩間籍籍言宿鬆朱生。因從先君子訪字綠於逆旅,辭氣果不類世俗人。將返金陵,遂定交。字綠父事先君子,而余兄事字綠。是歲字綠以選貢入太學,海內知名士皆聚於京師,以風華相標置,獨字綠褐衣布履,行行稠人中。時語古文推宋潛虛,語時文推劉無垢。字綠見所業,遂歸。讀書杜溪。及壬午再至京師,聲譽一日赫然公卿間,二君若為小屈焉。遂連舉甲乙科,入翰林,館中先達皆嚴憚之。

    歲丙子余有事故鄉,而字綠適客於皖。丁丑、戊寅歸休於家,而字綠適授經金陵。癸未、丙戌再赴公車,而字綠皆在京師。故平生執友相聚之久且密,未有若字綠者。字綠強記,文章雄健,尤熟於有明遺事。抵掌論述,不遺名地。其客金陵,先君子每不自適,輒曰:「為我召朱生。」字綠體有臭,夏月尤甚。然每與先君子酣嬉終日,解衣盤薄,余兄弟左右其間,不覺其難近也。

    始字綠歸自京師,築室其邑之西山,名曰杜溪。將著書以終老焉。其再出也,以家貧多累,又自恃體素強,齒猶未也,雖遲之數年未為晚,而竟死於羈。既遘疾,半歲中四以書抵余,未嘗不自恨也。

    字綠諱書,以康熙某年月日卒於京師,年五十有一。以某年月日歸葬於某鄉某原。子二:長曉,淳樸能家事;次曙,志承其父學。辛卯八月朔日,方苞表。

    汪武曹墓表

    君姓汪氏,諱份,字武曹,長洲人也。康熙丁卯、戊辰間,吳中以文學知名者,君與常熟陶元淳子師、同邑何焯屺瞻皆與余遊。當是時,昆山徐司寇、常熟翁司成方收召後進。其所善,名稱立起,舉甲乙科第如持卷然。三君皆吳人,素遊其門,而自矜持,不求親昵。子師成進士,名蓋其曹,不與館選。君及屺瞻屢躓於舉場,天下士益以此重之。其後屺瞻交絕於二家,而徐尤甚,至辯訟於大府。子師與翁亦忤,惟君無違言。

    君容氣靜以和,而性實慷直。遊太學時,嘗與益都趙讚善執信會廣坐中。趙年少志得,負名稱,傲倪一世,自公卿以下皆畏其口。坐人或為所陵,不能堪,君忽憤發,面斥數罵,趙雖交訌,而氣實為之奪。平生遇要人常避遠,而時出正議,以繩公卿負民譽者,用此薦紳士類頗隱憚之。

    余初至京師,見時輩言古文,多稱虞山錢受之。嘗私語君:「其文穢惡藏於骨髓,一如其人。有或效之,終不可滌濯。」子師聞而規余,屺瞻爭之強,辯之數,惟君亦弗心愜也。既老,乃曰:「吾今而知子非過言。」君與余相知為深,而合聚亦最久。疾既困,執余手而言曰:「吾夙與子期:孰後死,為誌其墓。吾今先子矣!」君喪既歸,其子未以葬告。余衰疾多事,忽忽逾十年。會故人子宋華金請表其父墓甚力,顧義不得先於君。乃述君行身之大略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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